一、在“拜观念教”的批判中重新确立实践权威 在哲学史上,黑格尔深刻地揭示了观念的能动作用。他指出:“自从太阳站在天空,星辰围绕着它,大家从来没有看见,人类把自己放在他的头脑、放在他的‘思想’上面,而且依照思想建筑现实。亚拿萨哥拉斯第一个说,奴斯(“理性”)统治世界;但是直到现在人类才进而认识到这个原则,知道‘思想’应该统治精神的现实。所以这是一个光辉灿烂的黎明。”(注:黑格尔:《历史哲学),三联书店1956年版,第495页。)哲学家们常常把这段话理解为黑格尔对法国大革命的态度。其实,更为重要的是,这段话体现了黑格尔对法国大革命的哲学概括,其核心命题是:“依照思想,建筑现实。”即凡是合乎理性的思想必然会在社会生活中转化为现实。这一深刻思想曾经激励了许多革命者为把理想转化为现实而奋斗。 但是,观念的能动性必须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之上,这个坚实的基础就是实践。对此,马克思说,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亦即自己思维的此岸性”(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6页。)。马克思又说:“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7页。)。马克思还把实践放到社会历史中理解,指出:“历史过程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477页。)这样,马克思在哲学史上第一次揭示了人或观念能动性的坚实基础,即“革命的实践”。马克思确立了实践在哲学中的权威,为此,马克思把自己的哲学称为“实践的唯物主义。”(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48页。)。 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已经解决了的关于观念能动性的基础问题,在20世纪的中国又以新的形式提了出来。毛泽东十分强调观念的能动作用。早在长沙求学期间,青年毛泽东就写下了这样的批注:“人类之目的在实现自我而已。实现自我者,即充分发达吾身体及精神之能力至于最高之谓”(注:《毛泽东早期文稿》,湖南出版社1990年版,第151-152页。)。毛泽东在接受马克思主义后,仍十分重视观念的能动作用,在1938年提出“社会意识形态是理论上再造出现实社会”(注:《毛泽东哲学注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210页。)。意识形态不仅是社会现实的产物,也倒过来参与社会现实的建构。如果说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和社会主义建设初期,毛泽东是在实践的基础上强调观念的能动作用,那么,从50年代后期起,精神力量发生作用的客观基础便开始被忽视了。 林彪利用毛泽东晚年的某些错误,竭力鼓吹毛泽东的话是“最高指示”、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一次又一次地制造了“拜观念教”。“拜观念教”这个术语是在“拜物教”术语的启示下提出来的。马克思在分析了商品的属性后指出,劳动产品一旦作为商品来生产,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就通过物与物之间关系的虚幻形式表现出来,“我把这叫作拜物教”(注: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6年版,第89页。)。马克思说:“人们迄今总是为自己造出关于自己本身、关于自己是何物或应当成为何物的种种虚假观念……他们头脑的产物就统治他们。他们这些创造者就屈从于自己的创造物。”(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15页。)与“拜物教”的产生一样,“拜观念教”也是源于人们之间真实关系所采取的虚幻形式。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受观念支配的,可以说,人的观念的界限也就是行为的界限。但观念的能动性归根到底建立在坚实的实践基础之上。一旦把观念的能动性夸大,尤其是与个人崇拜结合起来,伟大的观念与群众实践的关系就表现为颠倒的虚幻形式,即创造者屈从于被创造物,“拜观念教”也就产生了。在“文化大革命”中,中国大地到处弥漫着“拜观念教”的氛围。毛泽东逝世后,“四人帮”提出了“按既定方针办”。这表明“拜观念教”的氛围没有消散。粉碎“四人帮”后,华国锋提出:“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必须维护,不能违反;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注:《学好文件抓住纲》,《人民日报》1977年2月7日。)这就表明,“拜观念教”仍然紧紧地禁锢着人们的头脑。 要开创社会主义建设的新局面,必须批判“两个凡是”,破除“拜观念教”,把被颠倒了的关系再颠倒过来,即重新确立实践对于理论的权威。于是,引发了20年前真理标准的大讨论。邓小平积极支持并促进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问题的讨论。邓小平说:“我出来以后,提出毛泽东思想的精髓是实事求是,从此开始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问题的讨论”(注:《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10页。)。“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现在越来越显示出它的重要性。这个讨论是针对‘两个凡是’的,意思是不要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当作教条。”(注:《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39页。)由此可见,邓小平是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真正发起者和支持者,他发起这场讨论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批判“两个凡是”的教条主义。人们通过这场讨论,强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此外再没有其他标准,就是要把被颠倒的关系重新再颠倒过来,就是确立实践对于理论的权威性。只有把理论置于实践的基础之上,即确立实践对于理论的权威,才能正确地理解理论,才能用科学的态度来对待理论。正是通过真理标准的讨论,在思想上拨乱反正,从而恢复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开创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