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学是21世纪的显学。它是当代哲学热点的概括和对未来哲学发展的展望。但是,现代西方哲学历来就是用人道主义来同马克思主义作对的,并由此在马克思主义中,制造了所谓的“以科学名义”“抛弃了道德方面的东西”,“否认人类的价值具有推动的力量”的科学和价值的对立等。这是他们对准马克思主义的炮弹,也几乎是马克思主义人学研究的哥德巴赫猜想。如果这一障碍不扫除,我国人学研究的科学性就有一个是否可能的问题。因为把人学叫显学,有的误以为马克思主义果然缺“人学”,最终还是要用“人”、“道德”、“价值”来补充。拙以为,此乃大谬也。马克思主义决非缺人学。问题起因,主要是人们在研究马克思新世界观时,仅仅局限于世界观上的划界,而忽视了由于世界观不同,而引起的人学研究方法上的重大歧异。随着马克思新世界观的确立,当马克思运用它去研究人时,批判和改造了德国哲学论人的错误方法,发现和制定了论人的道德哲学化方法,从而把辩证唯物主义应用到社会生活,建构了以现实的个人为前提的历史唯物主义科学。所谓道德哲学化方法,即从“个人行为”的道德评价出发,揭示隐藏在个人行为背后真正的历史动因和目的的科学方法。因而,本文的“哲学”,均指作为世界观的社会历史观,不包括自然观。正如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方法的制定决不亚于新世界观基本观点的成果一样,马克思论人的科学方法是完整新世界观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历史唯物主义的价值,就在于它有论人的科学方法作为活的灵魂。 一 马克思对德国哲学论人的方法,有过精湛的论述。他在批判施蒂纳时说:“德国哲学是从意识开始,因此,就不得不以道德哲学告终,于是各色英雄好汉都在道德哲学中为了真正的道德而各显神通。费尔巴哈为了人而爱人,圣布鲁诺爱人,因为人‘值得’爱,而圣桑乔爱‘每一个人’,他是用利己主义的意识去爱的,因为他高兴这样做。”(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424页。马克思说的“圣桑乔”,是指施蒂纳。)这里的“德国哲学”,主要是指当时活跃在德国哲学舞台上,令世人瞩目,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创立有直接影响的青年黑格尔派。他们从黑格尔体系中的“意识”出发,把哲学变成“道德哲学”,然后在“真正的道德中”“各显神通”。这种方法,就是哲学道德化方法。所谓哲学道德化,是指把历史观要说明的社会历史发展的根源、动力等基本问题归结为对“个人行为”可用善恶评价的道德原则。这一方法,施蒂纳把它发挥得淋漓尽致。象这样一种“精致”的哲学,“我们不应当把它丢在一旁,而是要把它当作现存的荒谬事物的最充分的表现而加以利用,在我们把它翻转过来之后,在它上面继续进行建设”。(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第12页。)就象马克思把黑格尔的“用头立地”的唯心辩证法颠倒过来,改造成为“用脚立地”的唯物辩证法一样,马克思道德哲学化方法,同样是对德国哲学论人方法的颠倒。马克思把施蒂纳方法的结果即“个人行为”的道德评价作为出发点,并将其置于“实践的唯物主义”基础上,然后揭示隐藏在“个人行为”背后的真实动因,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前提,“摸到了”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 马克思道德哲学化方法的制定,直接思想前提是德国哲学,但它有其更为深刻的根源。“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它不是凭空的遐想。从现实根源来看,它是现代大工业的产物。文艺复兴以后,现代大工业发展起来了。它象魔术师的符咒,把沉睡在中世纪神的殿堂下的自然唤醒,神奇地变成了人的财富:工厂林立,大都市从废墟中崛起,商品琳琅满目。但是,大工业发展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多大好处。这边财富堆积如山,那边却是饿殍遍地。工人创造了机器,机器反过来奴役工人。都市,成了富人的天堂,同时又是穷人的荒漠。中世纪,人受到教会的摧残,现在人难逃物的奴役。资产阶级所谓的人道主义,成了他们的反命题,即反人道的资本主义。这一现实,对于大工业发源地的欧洲,对于当时那些热衷于在经验和理性中作哲学沉思的哲学家们,是一个令人困惑的谜。哲学是人的理性行为获得知识的方法,但哲学却不能使人的行为成为有理性的行为,这才是真正的悖论。由此,他们逐渐领悟:哲学理应把人的行为变为有理性的行为。因而,在哲学中逐渐产生一种新的方法,即从对人的行为,如人的本性、善恶、享乐、幸福等道德评价开始,然后去探究“个人行为”背后动机的方法,其中最为典型的是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论人”的方法。马克思在论述科学社会主义哲学基础的理论根源时,对这一方法作了充分肯定。他说:“法国唯物主义有两个派别:一派起源于笛卡尔,一派起源于洛克。后一派主要是法国有教养的分子,它直接导向社会主义。”(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60页。)法国唯物主义源于洛克。洛克是斯宾诺莎的学生。但他们“论人”的方法,绝然不同。斯宾诺莎是哲学道德化方法,而洛克则是道德哲学化方法。斯宾诺莎的代表作《伦理学》,是一部典型的以哲学道德化方法论人的哲学著作。就其内容而言,它包括自然观、认识论和伦理学。在他那儿,自然(神)是绝对的必然的永恒实体,人从自然分化出来并与自然相对立,表现在人身上,就是人的情感意志与理性行为的对立。但人可以通过理性对自己的情感意志和外在事物达到正确理解,此时外在的必然就转变为人的内在的意识到的必然,从而达到了人的自由这一“至善”的“人生完满境界”。因而,在他的哲学道德化体系中,人的世俗世界与自然(神)世界的对立,通过人的理性认识,最后在道德的“至善”境界,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所以,世界要达到几何公设般的和谐归根在于人的理性追求善的道德行为。洛克则不同,他提出了著名的“白板说”。根据他的命题,既然人的心灵是一块白板,人的一切知识都来源于感觉。凡在理智中的,无不先在感觉之中,因而,不存在“天赋的”观念。他庄严宣布:“普遍同意”的道德行为和实践原则事实上是不存在的。比如,公道,如果说公道是一致同意的,那么,社会就不会再有谋财害命的现象等。他说:“人底行动是最能解释他们底思想的”。(注:(英)洛克《人类理解论》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27页。)人的感觉行为既然否定了这些原则,那么,还说这些原则是天赋的,则是十分荒谬的。洛克从人的感觉行为开始,揭开了资产阶级借用神学笼罩在人的道德行为上虚伪的面纱。人的行为从脸上露出了哲学必然的真诚。因此,洛克采用道德哲学化方法得出与斯宾诺莎完全相反的结论。但洛克的方法。因为缺乏彻底的唯物主义基础,它只能是唯物主义应用于“社会生活”的最早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