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观及未来意识的变迁反映了历史进程本身的“二律背反”,人类社会的任何进步都是以相应的退步作为代价的;人的价值、精神价值的缺失是文明时代无法避免的缺憾,并由此形成了价值世界的分裂、失衡或背轭;价值的多元共存表现为不可相互通约或替代的关系,旨在消除价值多元性的传统方法有着明显的缺陷;消除和化解价值世界的矛盾应从价值标准的整合入手,对彼此矛盾、对立或冲突的价值标准进行积极整合,以保障社会各价值领域间的协调发展,促进世界各国各民族的和平共处。 一、历史观的变迁与历史进程的二律背反 历史本身总是真实的,思想文化史不过是人类历史进程的一种反映或意识。不管这种反映或意识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文化史毕竟是了解人类史的一把重要钥匙。虽说东西方民族的古典文化有着各种各样的差异。但彼此之间仍有一些相近或相似之处,例如,它们都包含着某种关于早期人类黄金时代的构想。“黄金时代”的说法,源出自希腊神话,即在人类已相继经历的黄金、白银、青铜、黑铁四个时代中,以最初的黄金时代最为幸福和美好,而后便一个比一个粗俗和退化。当然,世俗的思想家们所构想的人类黄金时代,与神话故事或宗教传说有所不同,它们通常只是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某个特定时代的理想化,因而带有强烈的“向后看”的、怀古恋旧的倾向。无论是中国古代的儒家学说,还是古希腊、罗马时代的一些思想家,都是从已经消逝了的历史记忆中,去寻求和构想他们所推崇的理想社会的。与这种关于早期人类黄金时代的构想相联系的,是一种有着广泛影响的历史退化论的观念,即历史被描述和理解为一个不断衰亡退化的过程,而思想家们的目标,就是把人类社会从衰落或崩溃中拯救出来。 严格地说,关于人类社会不断由低级向高级进化的观念,是进入近代之后才开始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在T·霍布斯看来, 以往所传说的那种美好和谐的早期人类“黄金时代”纯属子虚乌有,生活在最初的“自然状态”下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与人之间象狼一样,为了满足私欲而彼此仇恨或相互争斗,处于“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只是后来通过订立契约和建立国家,才为摆脱那种野蛮、残酷的自然状态,创造和平、有序的社会生活提供了可能性。虽然卢梭对“自然状态”的描述与霍布斯明显不同,例如,他认为人类在最初的自然状态下过着质朴的生活,彼此之间平等相处,既没有战争和犯罪,也没有野心、欺诈、贪婪、妒嫉等文明时代司空见惯的通病,但卢梭总的来说仍然是站在历史进化论的立场上的,他在用批判的眼光审视近代文明及其弊端的同时,并没有否定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及其意义。值得一提的是,与古代思想家所构想的“向后看”的乌托邦(黄金时代)不同,以“向前看”为特征的近代乌托邦理论的兴起及其传播,曾在一定程度上有力地支持了历史进化论的观念。人们已不再从过去而是面向未来,去寻求社会的理想或理想的社会。这种进化论的历史观,在G·B·维科、C ·傅立叶以及黑格尔、马克思等人的著作中,先后得到了详细的论证和阐述;特别是随着C·R·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的问世,与生物进化论的学说相互映照,历史进化论的观念日益为人们广泛接受,并已成为近现代社会历史观的基本信条和原则。 与这种历史进化论的观念相联系的,是一种憧憬未来的乐观主义的信念。不管人们对眼下的处境是否满意,对现存的社会状况是褒是贬,一切正在经历的不幸和苦难仿佛都是暂时的,就象宗教中所说的一切尘世苦难都是暂时的一样。按照那个不断由低级向高级发展进化的总趋势,人类的未来必将变得更加美好,变得更加富裕、公正、和谐和合乎人性。虽说这个所向往的美好的未来社会可能非常遥远,但它对于人类来说毕竟是一种精神上的慰籍和期待。过去几百年间,包括那些空想社会主义或空想共产主义的乌托邦构想在内,思想家们为人类社会发展所描绘的各种未来蓝图,几乎都是乐观主义的。 然而,进入本世纪中叶之后,思想家们在近现代人类文明的延长线上所勾画出来的未来社会前景,却往往伴随着一种悲观主义的情绪。这个世界并不象人们原先所期待的那样变得日益美好,它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或者不如说,它实际上正在变得日益糟糕。这种悲观主义情绪也反映在各种现代形式的乌托邦理论中,例如那个由计算机管理整个社会的乌托邦构想,便是对于人类未来的一种颇有讽刺意味的自我嘲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关于人类未来的悲观主义,是向着古典古代的历史退化论观念的一种回归,不过,与思想史上那种以“向后看”为特征的历史退化论不同,由于丧失了重建或再现早期人类“黄金时代”的信心,它所表现出来的,只是一种对于人类未来既担忧又无奈的前瞻性的悲观和失望。 不用说,这种关于人类未来的悲观主义情绪,是与近代历史观的乐观主义信念截然对立的,而且,与前者所描绘的暗淡前景相比,后者为人类所展示的美好未来无疑更具有吸引力,因而也更容易为人们所理解、接受或认可。然而,要在这两者之间作出非此即彼的选择,恐怕还缺乏足够的理由。正象大家所熟悉的那样,任何进化都必然伴随着退化,或者说,走向繁荣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走向衰落;虽然现在谈论“人类的末日”还为时过早,但只要有产生、发展就必定会有消亡,这种“铁的必然性”(恩格斯语),无论对自然界(如生物界)还是对我们人类,都是同样不可抗拒的。人类社会是在进化与退化、繁荣与衰落的“二律背反”中发展的。正是这种历史本身所固有的二律背反现象在人们头脑中的片面反映,导致了以上所说的悲观主义与乐观主义、退化论历史观与进化论历史观之间的对立。因此,重要的是如何摆脱这种各执一端的片面对立。这使我们想起了恩格斯的一段论述,即要科学地描述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及其在人们头脑中的反映,“只有用辩证的方法,只有经常注意产生和消失之间、前进的变化和后退的变化之间的普遍相互作用才能做到。”〔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