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哲学界面对自身的困境,纷纷提出哲学的出路在于走进生活。因为哲学本是来自生活,只有重新回到生活,才能保持生机和活力。这个哲学的推理几乎公认为是不错的。但一个最普通的常识却告诉我们,这个哲学对哲学本身出路的推理,由于一个根本环节的忽视而在实际上是不能成立的。 一棵大树,当它从大地中生长出来形成自己坚实的形体后,如果将它重新埋进大地,那么它非但不会再现生命活力,相反,可能腐烂变质,或压得深层成为煤矿。几千年来,哲学发展到今天的学科形式,就象一棵古老的大树,形成了自己抽象的结构,这种结构在不断提炼生活、提炼科学、提炼经验、提炼思维的过程中已经远远离开了生活本来的形式。它的分析之精细,抽象之虚玄,在真实的生活方式中几乎找不到它们直接的存在形式;而现实生活中许多简单的事实和现象,其包含的复杂性和综合性,又可能令哲学的分析陷入困境,感到窒息。所以哲学,作为一种独立的形式,已经有它自己完全不同的生存天地,让它改换自己的天地,那么它将无法作为哲学而生存下去。 如果人们想把哲学的某些原理和思维法则运用于生活并与具体的事物发展规律有机地结合起来,那么这实际上不是哲学走进生活,而是哲学的枝叶或种子插入生活。就象树上摘下果子当作种子种入地下,这不叫大树种入地下一样,因为种子已经融化了大树的形式。培育大树的结果,摘下果子以种植,这前后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前者是进一步发展哲学现在的形式,这是哲学形式的固化;后者是不断消灭哲学既成的形式,这是哲学形式的融化。 哲学形式的固化,在哲学几千年形成的漫长历史中已经作了充分的注释和演示,今天人们日益感到哲学远离生活的虚玄,正表明哲学自身的固化趋势之迅速和不可逆转。这里不需要作多余的阐述。但哲学形式的融化,却是哲学这棵大树在趋向自身成熟、结满自身果实的今天所面临的全新内容。 哲学形式的融化,既不是应用哲学,也不是哲学的应用,因为它必须首先消灭哲学的形式本身。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曾说:“你们不在现实中实现哲学,就不能消灭哲学。”(《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7页)这里应反过来说:“如果不消灭哲学,就不能在现实中实现哲学。”这种辩证的转化规律,就是哲学自身也必须要遵循的唯一的生命力法则。任何抱着哲学既成形式企图去应用或普及的努力,只是一种形而上学的翻版,不可能完成其生命力的转换。 一颗树种被埋到土里以后之所以不怕腐烂,能够先消灭自身的形态再获得新的生命,便是因为其中凝结了树木生长的全部基因和信息。哲学形式的融化,同样也不是由外来能量造成的强迫性毁灭,而是依靠自己内在逻辑的完美建构去完成的一种否定。 如果说从生活到哲学的抽象是上山的过程,而上山不可能一步攀顶;那么从哲学向生活的融化便是下山的过程,而下山也同样不可能一步踏地,它至少需要经历三个概括本性的发展阶段: 一、哲学基因的形成 基因是将生命全部复杂信息都凝结在一种最精炼形式中的分子结构。这种结构具有极其严密的系统性和整体协调性。只要其中的某一个分子结构链出现问题,其在生命的成长中便会出现某一方面的病变或畸形。一个健康的生命体只有形成自己完美的基因,才可能在新的生命过程中发展自己。哲学作为人类智慧的生命体系,也自然应当形成自己完美的基因结构,然后才能谈得上进入生活。可是,通观今天的哲学领域,有哪些基础理论、基本原理、根本法则可以称得上当之无愧的哲学基因呢? 且不说当今中国分为三大块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各有其不同的基本理论、原理和法则,而且相互之间的基本理论和原则存在着差异和对抗;也不说每一种哲学内部,各派别之间所存在的基本理论和原则的分歧和争论;就说各种哲学及其派别共同涉及的最基本概念——本体、矛盾等,就众说纷纭,根本没有统一,也远没有建构起一种象基因一样严格系统的逻辑结构。 关于本体。“本体”作为一个概念是由17世纪德国哲学家沃尔夫下的定义,但关于它所要表述的内容却早在古希腊哲学形成时就已出现。现代西方哲学和国内研究西方哲学的某些理论,目前把本体的英文名词“ontolgy”解释成“Being”(“存在”或“在者”),并认为这一解释与亚里士多德的“第一哲学”和“形而上学”意思相同。其实,这里的等同,掩盖了人类探索本体的哲学思想在几千年历程中所经历的复杂变化。 众所周知,西方哲学自从康德分离了认识和实在和提出认识的此岸性与实在的彼岸性存在着根本无法统一的鸿沟后,整个现代西方哲学渐渐地转到了意识的“此岸”,纯粹从意识本身进而从表现意识的语言中开辟哲学的新世界。这种哲学是西方思想绝对注重逻辑分析的片面化结果,它与中国历来注重“天人合一”、“知行同一”的人文悟性哲学和古希腊早期追朔世界本质的自然哲学以及近代西方黑格尔存在统一於思维的辩证唯心主义哲学和马克思恩格斯思维统一於存在的辩证唯物主义哲学都是不同的。因此,要真正研究本体,寻找本体中所包含的哲学基因,就不能从本体的概念出发,因为它是后人对这种复杂现象的语言概括,免不了受其时代和哲学派别的局限而带有片面性。正确的方法是从本体的内容着眼,进而从本体的思维方式在整个哲学形成中的复杂变化去追朔它的系统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