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步兰(George B.Fryer)曾说：“人类生活中受苦痛最深者，其惟盲人乎？”①他们“童年瞽目，飘荡无生，坐向街隅，哀求衣食，以冀仁人之布施，延旦夕之余生，甚至竟日不得，势将就木。”②鉴于此，近代以降，本着基督教博爱之心，西方教会陆续在中国兴办特殊教育。其中，被誉为“注意中国瞽目者之第一人”③的英格兰圣经公会的穆威廉(William Hill Murray)，创办了中国第一所近代特殊教育机构——瞽叟通文馆(Mission to the Chinese Blind)，即北京启明瞽目院(The Hill Murray Institute for the Blind)的前身，正式拉开了近代“瞽目教育”的序幕。 对此，已有学者在其相关的近代中国特殊教育的研究中涉及，探讨了穆威廉其人、瞽叟通文馆时代的瞽目教育以及穆威廉所创的近代中国第一套汉语盲文体系——“康熙盲字”(The Murray Numeral System)等④，未能对启明瞽目院时期该校具体的教学内容及其实施情况等问题展开深入探讨。笔者新近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和耶鲁大学图书馆发现了一批从1909年至1939年启明瞽目院历年的英文年报，结合北京市档案馆馆藏的相关档案，拟对北京启明瞽目院的基础教育、灵命教育与职业教育及其成效等，作一详细论证。 学校简史：救赎之道、启明之路 有人说：“夫人不幸而失明，固不仅其个人不获一亲观友之笑貌，自然之景色，与夫欣赏艺术，自由行动亦受若干限制。抑个人为构成社会之份子，个人之不幸即可以影响社会之整体，斯个人之不幸之所以不宜忽视，盲人之痛苦应予以解除也。”⑤如何解除盲人之痛苦？穆威廉遂建立了北京瞽叟通文馆。 穆威廉出身贫寒，父亲在一家锯木厂工作，在其九岁之时，一场意外使其丧失了左臂，不久他受雇成为格拉斯哥的乡村邮递员。穆威廉十分好学，他在空余时间里自学了诸多内容，不久便成为了苏格兰圣经公会的圣经贩卖员。穆威廉成功地做了七年的“圣经小贩”(A Bible Colporteur)后，于1871年来华，他很快学会了中文并十分受中国民众喜爱。圣经贩卖员的工作性质要求他在街头闹市等场所沿街分发《圣经》，“在旅途中他为遇到的盲人数量和其不幸的遭遇所震惊”，那时中国的盲人几乎得不到任何的援助，“大多数的盲人因为疏于照顾很早便去世了，并且他们多以乞讨和说书谋生”⑥。穆威廉同情中国盲人，认为盲人若被教以识字和实用的买卖方式，这将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巨大的改变。此外，他发现一些盲人有心阅读《圣经》，“传播福音是一项宏大工程，明眼者固然需要传道，瞽目者亦需要基督福音的洗礼”⑦。于是他向差会发出呼吁希望帮助盲人，但没有得到回应，遂决定以一己之力来筹划“瞽目教育”。 关于建校时间，众说纷纭。第一种认为该校成立于1874年⑧；第二种认为该校成立于1879年⑨；第三种认为该校成立于1887年⑩。根据该校年报，北京委办会会长鄂主教在前言中称：“1879年戈登·库明小姐(C.F.Gordon Cumming)来华，看到穆威廉尝试用布莱叶点字法教导盲生识字，遂立意辅助，回国后，躬亲募款。至1887年遂得于北京东城(甘雨胡同)设立小瞽目学校一所。”(11)即学校乃是在库明小姐的捐助后于1887年建立的。虽亦有可能，但1879年库明小姐来华，这位著名的作者最初并没有将北京列为游历之地，在朋友的劝说之下，她在离京前来到了北京，“北京通”穆威廉就成了她的导游。穆威廉向库明小姐讲述了他作为圣经公会代理人所做的事工，也包括了他对盲人的兴趣，并希望设法教盲人识字。心地善良的库明小姐被穆威廉的善绩与精神深深打动。于是，“夜深时她站在胡同(Fish Skin Lane)里的小密室敞开的门外，她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但是听到了一些声音，她被告知这黑暗中的声音来自四位盲人乞丐，他们正在读着《圣经》。”(12)这里提及的胡同中的小密室，在年报另一处也有提及：“学校第一次成形是在北京一条偏僻的胡同里的一间又小又黑的密室之中。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关注它、听闻它、关心它。除了一个男人，他关心它、照看它、并为它祈祷，学校就这样开始成长。”(13)因此，这间小密室可能即为第一个校址，显然它在库明小姐1879年的访问之前就已经存在，因此笔者认为，穆威廉从事“瞽目教育”的开端，1874年亦是有可能的，这时学校带有试验性质，穆威廉在发明康熙盲字时的试验者王瞎子和乞丐盲童等四位盲人就是他最早的学生。 瞽叟通文馆建校之后，皆由穆威廉负责各类校务。1900年爆发了义和团运动，所有在北京和中国北方的差会包括瞽叟通文馆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这场动荡也使得穆威廉过度劳累而患病，1911年穆威廉病故，穆太太及其女儿担起了这份工作，其子则在苏格兰学习盲人教育。穆威廉和太太都希望儿子日后能够更好地子承父业，但随着一战的爆发，儿子奔赴前线，无法帮助母亲管理瞽叟通文馆。1919年，北京时局动荡，第一次世界大战，学校经费不足，穆太太因多年的辛勤工作，感到责任过重、体力不支，遂选择辞职，学校也就停办了。 1920年，中西方人士深感自穆威廉所创“瞽目教育”应当继续开展下去，于是成立了新的董事会，邀请英籍牧师甘华德(Rev.W.Canner)作为第一任校长，接手瞽叟通文馆，改名为启明瞽目院。1921年，新校址购于北京阜成门外西八里庄村北，校长住所与男校亦于此年竣工，1923年又添设女生学校，1924年加添了男校的房屋并建健身室一所，1937年建立了新的教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