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至20世纪西方鉴藏与研究视野中的中日绘画

作 者:
施錡 

作者简介:
施錡(1978- ),女,上海人,博士,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宋元画史、中外视觉文化交流(上海 200040)。

原文出处:
艺术探索

内容提要:

从19世纪末至20世纪60年代一百余年来,在西方人的鉴藏和研究中的中日绘画被视为远东艺术,也称东亚艺术。西方人并非全然将中国画作为独立范畴来理解,而是作为远东艺术中的一类看待。在18、19世纪西方与中日艺术接触之初,他们只具有对异国人种学的兴趣;19世纪后期至20世纪初,日本通过种种手段获得了西方的认可,日本画在评价上胜过了中国画;在20世纪初,西方对中国画的鉴赏趣味也主要取自于日本;20世纪30至40年代,美国等国家一度由于战争的原因对日本艺术有所抵触,但在二战后又因为种种原因迅速恢复了兴趣;1949年至60年代,西方对中日绘画的研究终于步入理性比较而非主观评判的学术阶段。


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20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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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J9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653(2019)065-0006-11

       DOI:10.13574/j.cnki.artsexp.2019.03.001

       在此衷心感谢在本文写作过程中,斯坦福大学的东亚文化研究者邹珊小姐给予的无私帮助。

       在19至20世纪的一二百年间,西方人并非全然将中国艺术作为独立范畴来理解,而是作为远东艺术中的一类看待。当时的远东艺术,也称东亚艺术,一般指中国和日本的艺术。在西方艺术史的传统中,文艺复兴之后,绘画被认为是一种通过科学的智识来认识和再现世界的方式,[1]15属于“纯美术”(Fine Arts)的范畴。①西方对绘画的研究,除了面对造型之美外,往往还包括面对创造它的民族的智识程度。在这样的意义上,我们就有必要思考在西方世界中,中国画作为远东艺术的组成部分,与日本画在“他者”观感上的差异,进而更好地理解国家和地域之间的艺术传播和文化形象等问题。

       一、中日艺术与西方接触之初

       一般认为,欧洲的“中国风”(Chinoiserie),即指在17至18世纪间,流行使用带有中国元素或风味的装饰物的风尚。[2]53然而,日后的欧洲艺术史家对“中国风”的评价并不高。大英博物馆的劳伦斯·比尼恩(Laurence Binyon,1869~1943年)在其初版于1908年的《远东绘画:以中国和日本的图像艺术为主的亚洲艺术导论》(Painting in the Far East: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Pictotial Art in Asia Especially China and Japan)中,认为这是一次颓废的时尚风潮,就绘画而言,大都是广州制造适应欧洲理想的外销画,乏味而无趣。②英国艺术史家苏立文(Michael sullivan,1916~2013年)则认为,这股席卷欧洲的中国风尚,或拟中国风尚,只限发生在次要的、装饰性的艺术范围内。[3]116可见“中国风”虽然盛行一时,但未能使中国画真正为西方所了解和接受。

       喜爱日本艺术的热潮在欧洲的兴起,在19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当时正值印象派流行,而日本对西方的影响并不在于中国传入的南画,而在于版画,亦即江户时期的浮世绘。苏立文认为,版画的色块、线条以及装饰性完全推翻了19世纪西方美术学院所教授的全部绘画原理,对于正在联合起来反抗法国学院派美术传统的画家来说,浮世绘不仅为他们的理论提供了依据,而且还为这些理论付诸画布之上提供了一套具体操作的技法。[3]232

       具体而言,1856年葛饰北斋(1760~1849年)的木刻版画小画册传到了欧洲,由法国画家费利克斯·布拉克蒙(Félix Henri Bracquemond,1833~1914年)推荐给了马奈(douard Manet,1832~1883年)、德加(Edgar Degas,1834~1917年)、拉图尔(Georges de La Tour,1593~1652年)和惠斯勒(James Abbott McNeill Whistler,1834~1903年)等画家,对西方印象派产生了深刻的影响。[3]47惠斯勒《黑色与金色的夜曲:落下的烟火》(Falling Rocket)受到了歌川广重(1797~1858年)《两国桥烟火》的启发;凡·高(Vincent van Gogh,1853~1890年)用油画认真临摹了歌川广重的《大桥骤雨》;高更(Paul Gauguin,1848~1903年)的《喂食的小狗》(Puppies Feeding)明显取材于歌川国芳(1791~1861年)的一幅版画构图。[2]53-60虽然日本的传统色木刻版画到了晚期才开始影响到欧洲艺术,但日本对欧洲艺术史的影响,无疑比仅仅浮于装饰层面的“中国风”趣味来得久远。

      

       歌川广重的《大桥骤雨)(左),凡·高临摹(右)

       如同“中国风”一样,日本画对西方画家的冲击,苏立文认为应该看作是19世纪中期流行的喜好日本的时尚风气的结果。但这种风气的发生,似乎并不完全源于艺术的形式风格本身,他提到,当时的中国被西方人看作是孱弱和腐败的国度,欧洲人一方面为日本的文化和艺术魅力所吸引,对日本感到亲近;另一方面纯粹出于无知,对中国的文化艺术表示厌恶。这种荒谬的结论一直保持到20世纪才得以纠正。[3]231虽说如此,但欧洲对日本的深入了解还未发起。不过,当时的中国正处于列强环伺的晚清时期,而日本在60年代开始了明治维新的改革,在学习西方的同时,日本竭力将自身的文化推向西方世界,欧洲的类似印象与历史造成的政治局势是有所关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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