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形得意

作 者:

作者简介:
顾维喜,东南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博士;顾楷之,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美术学硕士。

原文出处:
大美术

内容提要:

沈括论画的形意观包括四个方面内容:指出绘画的真义是忘形得意,“难可以形器求也。”因艺术创思和作品传神的需要,在创作中实现对客观时空条件的超越;基于“忘形得意”的“以大观小“的构图设境方式:指出“忘形得意”并非“无形”而是对“形”的内在本质的把握和理解,从而刨生出得自然造化的本质和内在精神的形。


期刊代号:J7
分类名称:造型艺术
复印期号:2020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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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溪笔谈》(如图1)被誉为中国科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科学著作,由宋代沈括著述。沈括(1031-1095),字存中,杭州钱塘(今杭州)人。仁宗嘉裕年间进士。曾任翰林学士,权三司使等。晚年居润州梦溪园著述该书,故名《梦溪笔谈》。

      

       图1 沈括《梦溪笔谈》

       《梦溪笔谈》卷十七中有一些涉及论述绘画的内容,其对绘画艺术的深刻体悟、理解和由此阐发的观点,对中国传统绘画理论及实践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本文研究的数段论画内容如下:

       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世之观域者,多能指摘其问形象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于奥理冥造者,罕见其人。如彦远《画评》言:“王维画物(如图2),多不问四时。如确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莲花同画一景。”予家所藏摩诘画《袁安卧雪图》①,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意,此难可与俗人论也。谢赫云:“卫协之画虽不该备形妙,而有气韵,凌跨群雄,旷代绝笔”②。

      

       图2 王维《江干雪霁图》

       画牛(如图3)虎皆画毛,惟马小然。予尝以问画工,工言马毛细不可画。予难之曰:“鼠毛更细,何故却画?”工不能对。大凡画马其大不过尺,此乃以大为小,所以毛细而不可画。鼠乃如其大,自当画毛。然牛虎亦是以大为小,理亦不应见毛;但牛虎深毛,马浅毛,理须有别。故名辈为小牛小虎,虽画毛,但略拂拭而已;若务详密,翻成冗长。约略拂拭,自有神观,迥然生动,难可与俗人论也。若画马如牛虎之大者,理当画毛。盖见小马无毛遂亦不摹,此庸人袭迹,非可与论理也。

      

       图3 宋 李公麟《牛图》

       又李成画山上亭馆及楼塔之类,皆仰画飞檐,其说以谓“自下望上,如人平地望塔檐间,见其榱桷”③。此论非也。大都山水之法,盏以大观小如人观假山耳。若同真山之法,以下望上,只合见一重山,岂可重重悉见?兼不应见其中庭及后巷中事。若人在东立,则山西便合是远境;人在西立,则山东却合是远境:似此,何以成画?李君盖不知以大观小之法,其间折高折远自有妙理,岂在掀屋角也④?

       度支员外郎宋迪工画,尤善为平远山水⑤。其得意者,有《平沙雁落》、《远浦帆归》、《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落照》,谓之“八景”。好事者多传之⑥。往年小窑村陈用之善画,迪见其画山水,谓用之曰:“汝画信工,但少天趣⑦。”用之深伏其言,曰:“常患其不及古人者,正在于此。”迪曰:“此不难耳!汝当先求败墙,张素绢讫,倚之败墙之上,朝夕观之。观之既久,隔素见败墙之上,高平曲折,皆成山水之象。心存目想:高者为山,下者为水,坎者为谷,缺者为涧,显者为近,晦者为远。神领意造,恍然见其有人禽草木飞动往来之象,了然在目,则随意命笔,默以神会,自然境皆天就,不类人为,是谓活笔。”用之自此画格日进。

       沈括数段画论既提出了观点,同时又以真实例证和切实可行的“方式方法”作为论据,使其观点既具有“科学性”,同时具有方法论意味。因此,沈括关于绘画的一些真知灼见对中国画理论作出了贡献,对中国画创作和发展也必然地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以上画论,其核心思想是绘画的由形得意,既而“得意忘形”的形意观,指出由“存形”上升到忘形之“意”的玄妙观点。正如开篇的“书画之妙,当以神会”,这里所说的“神”会其实点出了两层意思,一是书画作品的“神韵”。二是强调观画的“心领神会”,由审美对象的神而引发审美的“神会”。“至于奥理冥造者,罕见其人”,“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意,此难可与俗人论也”。进一步指出对绘画作品精神要义的体悟和理解,需要对绘画艺术真谛的了悟。

       概括起来沈括论画的形意观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首先指出绘画的真义是忘形得意,“难可以形器求也。”,其二是因艺术创思和传神之需要,在书画创作中实现对客观时空条件的超越。第三,基于忘形得意的空间概念及其形而上意味的造型设境方式“以大观小”法。(散点透视)第四,通过画虎和马又反过来强调“忘形得意”的形,并非“无形无迹”,是对形”的一些内在本质的把握和理解,在这一节中突显了《梦溪笔谈》的逻辑思维意味和所谓“科学性”,涉及到物体的比例问题。如大马(如图4)画成盈尺图样,其毛按比例,实际上已细到无法细辩,而老鼠毛虽纲,但画成则与原鼠大小无异,因此,必然画毛。沈括此段文字,看似于通篇的形意观相悖,实际上其用意是很深刻的,它强调忘形得意,必对“形”的内在本质规律的认识和把握以及对一些“客观物理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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