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高度专业化的区域劳动分工，带来生产片段化和地方专业化生产集聚，强化了生产与消费的割裂，使消费主义文化成为驱动大规模商品和贸易生产持续扩张的主要动力之一(毛熙彦等，2016)。这种经济发展模式使以可持续发展为目标的绿色经济转型面临诸多市场竞争的困境。近年来，基于3D打印、可再生能源等新兴技术的应用，生产与消费活动紧密联系的分布式生产模式受到可持续发展领域的关注(Johansson et al，2005；Kohtala，2015；Rauch et al，2016)。分布式生产是与大规模集中生产相对的一种生产模式，其特征是打破了传统生产方式中的规模经济优势，降低了产业链中的集中控制，并使生产和消费的界限变得模糊(Kohtala，2015)。在这种转变中，“生产消费者(Prosumer)”的概念集中反映了生产消费关系的转变，分散的消费者不再只是被动地接受集中控制下大规模生产的产品，而是更多参与到产品的设计和生产决策中，因此被概念化为分布式生产中的关键行动主体。 “生产消费者(Prosumer)”这一概念是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在20世纪80年代创造出来的，是由生产者(Producer)和消费者(Consumer)2个词合并而成(Toffler，1980)，用来反映信息技术条件下，生产者与消费者的界限变得模糊，企业为了及时反映消费者的多样化需求，需要将消费者引入生产过程中，共同参与完成产品的设计和生产(尹莉等，2009)。在传统大规模生产模式下，消费在空间上比生产更分散，消费者的广泛参与使得生产决策也从大规模生产的集中控制转向网络化的分散互动。信息技术的发展降低了这种互动交流的成本，导致生产模式从垂直一体化的大规模标准化组织形式转向垂直分离的弹性专业化生产网络，以便企业能更积极有效地响应消费者多变的市场需求(王缉慈，1997)。但另一方面，垂直分离后的专业化生产环节面临更复杂多变的技术创新挑战，反而需要依赖空间集聚降低协调沟通成本，结果形成紧密联系的全球生产网络中一个个高度专业化的地方产业集群(王缉慈等，2002)或新产业区(王缉慈，1998)。在这样的背景下，研究者主要关注消费者参与如何提升供应链价值(孟庆春等，2015)，消费主义逐渐成为驱动产业链扩张或升级的主要动力。近年来，随着可持续发展对消费主义的批判日益尖锐，重塑可持续生产消费模式变得日益紧迫。其中，分布式可再生能源的应用和推广，进一步引发有关实体生产空间重构的讨论。这主要是由于分布式能源自身受地理条件的影响，并且面临生产条件的时空波动，需要通过协调分散消费者的行为决策提高整体能源系统的稳定性，分散的生产和消费更加紧密地结合起来，有可能带来生产消费模式的根本性重构。但是，这种转型需要重新建立生产与消费的互动机制，由此可能导致基于生产消费一体化的生产模式与传统大规模集中控制的生产模式间的矛盾和冲突。这种变化尽管已经受到技术变化、能源转型、可持续发展等诸多领域的关注，但尚未引起经济地理学者的重视。本文尝试通过对相关领域近期文献的系统分析，勾画出这一领域的发展现状，并探讨经济地理学从全球—地方互动的深层机制加以探索分析的可能方向。 1 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系统文献评述方法。该方法适合在已经就特定问题界定形成一定共识的基础上，通过系统搜集文献资料，对已有研究作出全面评估(Petticrew et al，2006)。Kohtala在2015年发表了一篇针对分布式生产的综合文献评述，辨析了这一概念的内涵，识别了这一研究的4大相关领域：技术物理、生态地学、社会科学和生命科学，以及围绕这一主题发表活跃的英文主流杂志(Kohtala，2015)。总体上这是一个新兴的技术发展现象，涉及多学科交叉，研究视角差别很大。这篇文献综述指出有关分布式生产的讨论中有2个问题值得深入研究：一个是这种生产模式对地方生产系统的影响，另一个是“生产消费者”在可持续生产消费模式转型中可能发挥的作用。此后围绕这一方向的研究论文快速增长，有关分布式生产模式及其可持续性的问题逐渐成为能源、材料、环境及技术变迁等交叉领域的一个共性研究问题(Ertz，Leblanc-Proulx，2018)。以此为基础，本文筛选最新文献，就这2个问题开展系统评述，具体方法流程参考Cochrane系统评述方法指南(Higgins et al，2011)，包括文献筛选、资料分析和研究结论3个部分。 1.1 文献筛选 首先，总体研究趋势分析。由于分布式生产概念有较多歧义，本文在ScienceDirect和中国知网上以“生产消费者(Prosumer)”为特征主题词搜索论文，截至2019年3月19日获得2071篇英文论文和19篇中文文献。图1显示了文献的发表年代分布。2007年以前，这一概念在学术论文中的使用非常少，每年不足10次，集中在互联网技术、软件开发、媒体内容生产等领域，基本反映的是托夫勒对这一概念原本的含义。但2008年以后这一概念的使用频次快速增长，其中有关能源研究的杂志作出主要贡献。这是因为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分布式可再生能源作为可持续转型的重要发展方向，对能源研究领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能源的生产与消费相结合，成为分布式生产模式的重要技术基础。除此以外，增材制造、一次性原型生产、DIY等生产技术和生产方式也被广泛纳入分布式生产模式的讨论之中。本文针对2015-2019年间Sciencedirect数据库中所有包含“Prosumer”主题词的文献，采用文献计量分析的方法，挖掘“生产消费者”与相关研究主题之间的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