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1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142(2019)04-0023-12 自二战后期，美国就开始考虑原子能立法问题。此时，那些参与原子弹研发的美国科学家也开始思考和讨论如何控制原子能，并于战后组建美国科学家联合会，希望推进原子能国际控制机制的建立。在这些科学家看来，在美国建立原子能的文官控制，不仅可以向其他国家展示美国不再将原子能用于军事领域的善意，还能为原子能国际控制提供立法和实践基础。为了在国内推动原子能的文官控制，科学家通过多种途径影响战后美国的原子能立法进程。其途径之一，就是吸引美国公众对原子能文官控制和国际控制的支持。为此，科学家组织与美国其他社会团体合作，在美国全国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核宣教活动，希望帮助公众了解原子能知识，吸引公众支持原子能文官控制和国际控制。 关于核教育活动的整体过程，爱丽丝·史密斯(Alice K.Smith)的研究已经有所涵盖。①保罗·博伊尔(Paul Boyer)从社会心理学角度分析了科学家的核教育活动。他认为，科学家使用了“惊吓策略”(Scare Tactics)，试图通过扩散核恐惧推动公众支持原子能国际控制，但最终事与愿违。②本文以前人研究为基础③，使用藏于美国国会图书馆、美国国家档案馆等地的材料，重新考察科学家的核教育活动，发掘科学家的主张如何通过核教育活动的组织方式、宣教材料等方面体现出来，以及科学家的主张如何传播到美国各地的过程。这一过程表明，科学家并非有意使用“惊吓策略”，核教育活动在事实上也推动了美国公众对原子能文官控制和国际控制的支持。 一、科学家与核信息全国委员会的成立 二战接近尾声之时，美国各地已由参与曼哈顿工程的科学家成立了一些地区性科学家协会，在当地开展核教育活动。1945年10月，国会开始原子能立法工作之后，这些地区性的核教育活动显然影响不足。而在组织更大规模的社会活动上，科学家似乎并无多少经验。因而，各地区科学家协会在联合起来的过程中，也在考虑通过与其它社会团体合作，将科学家的主张传递给更大范围的公众。 1945年11月中旬，科学家组织邀请国会议员和美国各地近50个非政府组织代表，共议筹备建立可在科学家与美国公众之间承担桥梁功能的组织。包括“美国全国教育协会”(National Education Association)、“工业民主联盟”(League for Industrial Democracy)、“全国妇女俱乐部联合会”(General Federation of Women's Clubs)以及教会、犹太人、律师、劳工、农民组织在内的代表参与会议。④会上，科学家向非政府组织代表系统阐发了他们的主张，认为美国既不能永远保持核优势，也不可能永久维持核秘密，只有国际控制才能合理解决原子能管理问题。鉴于美国所处的领先地位，美国主动发起倡议将有利于推动这一世界问题的解决。⑤会后，由科学家组织、国会议员和其它非政府组织代表参与，成立了筹备委员会。12月18日，筹备委员会与全国各地的非政府组织代表再次齐聚。科学家哈罗德·尤里(Harold Urey)、约翰·辛普森(John Simpson)、参议员布莱恩·麦克马洪(Brien McMahon)、参议员韦恩·莫尔斯(Wayne Lyman Morse)等人在会上发表主题演讲。哈罗德·尤里强调了科学家在原子能国际控制中的角色——充当监查员(Inspector)，“自由进入世界各地的研发场所”，通过“国际监查系统”，实现对“原子弹的控制”。同时，尤里也指出实现国际控制的第一步就是将有关核研发的知识告诉普通人(Common Man)，普通人会基于其了解的知识，得出有利于促进自身“福祉”的结论，并采取相应的行动。面对来自美国各地非政府组织的代表，尤里呼吁他们承担起“将核知识带给普罗大众的任务”。⑥会议最终确定了宣教活动的目标，正式成立了核信息全国委员会(National Committee on Atomic Information)，并对这个组织进行功能定位：在科学家组织与全国其它社会组织之间发挥中介作用，协调他们之间的合作，促进美国政府和公民对原子能的理解，并提出了“为人类生存而宣教”(Education for Survival)的核教育活动计划。⑦这为把科学家的主张传递给更大范围内美国公众建立了组织基础。 上述科学家参与核信息委员会从筹备到建立的过程，显示科学家将原子能国际控制的主张融入核信息全国委员会的定位和活动目标之中。而在核信息委员会的组织结构、资金来源、宣教活动材料、宣教活动的执行等层面，科学家的影响就更为明显。核信息全国委员会内的科学顾问小组(Scientific Consultant Panel)，由多名知名科学家组成，指导核信息全国委员会的核教育活动。这些科学家有阿尔伯特·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利奥·西拉德(Leo Szilard)、罗伯特·奥本海默(Robert Oppenheimer)、尤金·魏格纳(Eugene Wigner)、哈罗德·尤里和亨利·史密斯(Henry Smyth)等人。⑧科学家和那些支持原子能文官控制、国际控制的国会议员和政府官员，也经常参加核信息全国委员会组织的非政府组织全国代表大会，并在会上发表主题演说，以此种方式阐明和扩散科学家的主张。 1946年3月26日，核信息全国委员会举办了主题为“和平、安全与繁荣”的全国合作组织代表大会。由商务部长亨利·华莱士发表了有关“如何处理原子能”的主题演说。⑨亨利·华莱士在原子能控制问题上的看法与奥本海默、西拉德等人的看法十分接近。1946年7月15-16日，核信息全国委员会组织了“原子能世界控制会议”(Institute on World Control of Atomic Energy)。⑩美国科学家联合会主席威廉·希金博特姆(William A.Higinbotham)与会并发表主题演说。希金博特姆认为针对原子弹没有任何有效的防御手段，而原子能又致使旧有模式的国际关系思维落伍，为了人类“生存之必须”，必须确保原子能国际合作和世界控制的实现。(11)会上，商务部长亨利·华莱士、核信息全国委员会主任丹尼尔·梅尔彻(Daniel Melcher)、参议员布莱恩·麦克马洪等人在演讲中都呼吁与会代表和公众支持原子能国际控制。(12)会后统计，美国全国74个非政府组织、33个州政府、6个外国政府、13所高校、19个联邦政府部门、4家广播和新闻公司、21家报刊杂志媒体总共派出了超过700名代表参加了这次会议。(13)会议引起国内外舆论的广泛关注。(14) 核宣教活动所需要的大量资金，也是由科学家参与公开筹集的。活动初期，美国科学家联合会和核信息全国委员会曾收到一些捐赠。但要在全国范围内组织宣教活动，这些资金远远不够。原子科学家紧急委员会(Emergency Committee of Atomic Scientists)就是专门为解决资金问题而成立的。该组织利用爱因斯坦等知名科学家的社会声望，为宣教活动筹集了大量资金。(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