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呼图克图的研究，早在民国时期就已经开始，郑宝善、刘熙的《呼图克图考》(《新亚细亚》第6卷第3期，1933年)，释妙舟《蒙藏佛教史》(上海佛学分局1935年版)中的相关部分，丁治国的《呼图克图考释》(《边疆通讯》第4卷第12期，1947年)等，关于驻京呼图克图都有较为详细的论述，尤其以释妙舟《蒙藏佛教史》中的论述最为详实。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继续进行整体研究的同时，①关于驻京呼图克图的研究进一步细化，更多开始关注驻京呼图克图个体研究。② 从已有的研究成果来看，绝大部分都以清代时期驻京呼图克图的研究为主，但为了完整性，又都或多或少涉及民国时期，只不过绝大部分都只是简单论及。尤其对北洋政府时期的驻京呼图克图，除了个别代表性的如章嘉呼图克图等外，还没有较为深入的专题研究。辛亥革命后，清王朝被推翻，在中国实行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宣告结束，但清王朝实行的驻京呼图克图制度却得以延续，并一直沿用到了北洋政府结束。从表面上看，北洋政府时期的驻京呼图克图制度是对清朝驻京呼图克图的继承和沿用，但和清朝相比，北洋政府时期无论是国体还是国际形势、蒙藏局势都发生了深刻变化。因此，北洋政府时期的驻京呼图克图制度也有一些新特点。驻京呼图克图制度是北洋政府藏传佛教政策和治藏、治蒙政策的一个缩影，对研究北洋政府的藏传佛教政策，治藏、治蒙政策都有一定意义。同时，北洋政府时期的驻京呼图克图群体是民国初年反对分裂、维护国家统一的力量之一，对促成蒙藏政教人士对新国体的认同，以及对新成立的北洋政府的认可都发挥了一定作用。鉴于此，本文拟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对北洋政府时期的驻京呼图克图制度做进一步研究。 一、北洋政府的政策争取与驻京呼图克图的回应 北洋政府初期，新的法律还没有议定颁布，因此临时大总统袁世凯不得不下令在新的法律议定颁布前，“所有从前施行之法律及新刑律，除与民国国体抵触各条，应失效力外，余均暂行援用，以资遵行”。③但这毕竟是前清的法律，之后随着各种法律的议定颁布，这些借用的法律自然废止。就驻京呼图克图制度而言，整个北洋政府的16年间，主要是借鉴甚至沿用前清的相关法律政策，当然也赋予了一定的符合时代的新内容。 针对复杂的蒙藏局势，包括驻京呼图克图在内的藏传佛教上层成为北洋政府首要争取的对象。1912年7月底8月初，④时任蒙藏事务局副总裁的姚锡光呈文临时大总统袁世凯，称： 窃维绥远上策，贵隐浃以感情。信教自由，为列邦之通例，现当共和成立，五族一家，缔造新邦，自以维持宗教为急务，按照优待条件，蒙古各王公等，既有特殊之待遇，而各处喇嘛活佛等驻锡各边关，阐扬玄理，亦宜优加蕃赐，藉励清修。查前清理藩部则例，扎萨克喇嘛等如经典通悉，本有特恩赏给名号之例，本局详加酌核，所有内外蒙各盟旗及西藏等处地方喇嘛、活佛等，无论已否赐有名号，应准其一律开具清单，由大总统再加封号，以示优崇。 8月28日，北洋政府同意蒙藏事务局的呈请，批文称：“据呈已悉，事属可行，准由该局开单，呈候核办可也。”⑤ 同年3月15日，蒙古联合会的那彦图等又拟定11条，呈报临时大总统袁世凯咨送参议院。这就是北洋政府于1912年8月公布的《蒙古待遇条例》。《蒙古待遇条例》颁布的背景是，在外蒙古独立事件影响下，各地蒙古王公对新成立的中央政府持怀疑和观望态度。该条例第五条规定：“蒙古各地胡图克图、喇嘛等原有之封号，概仍其旧。”⑥1912年12月，蒙藏事务局议定《西藏待遇办法》七条，其中第三条即“封号如旧”，第四条为“各喇嘛俸给如旧”。⑦上述两个条例的相关条文进一步明确了蒙藏地区藏传佛教上层人士的宗教地位。这对于清代时和中央政府关系密切，但此时因对“共和”的不理解和惶恐，对新政权持观望态度的驻京呼图克图而言，无疑具有一定的心理安抚作用。 北洋政府初期之所以沿用前清呼图克图制度，最直接的根据则是北洋政府承诺遵守的清帝退位诏书。1912年2月12日，清宣统帝爱新觉罗·溥仪以清廷名义颁布的清帝退位诏书之“满蒙回藏待遇条件”部分，即有“满、蒙、回、藏原有之宗教，听其自由信仰”的条文。这里所谓的蒙藏原有之宗教，主要指的就是藏传佛教。因为至少到1924年时北洋政府仍在按承诺遵守，⑧因此“满蒙回藏待遇条件”事实也成了北洋政府蒙藏政策的组成部分，驻京呼图克图制度得以在北洋政府时期长期存在的依据之一即在于此。 这一时期严峻的蒙藏局势，也是迫使新成立的北洋政府不得不继续沿用前清尊崇藏传佛教政策的重要原因。就西藏地方而言，清末民初发生了震惊中外的“拉萨动乱”，⑨包括驻藏大臣在内的清廷驻藏官员和驻藏军队被逼出藏。为了避免发生西藏无中央驻藏大员的情况，1912年农历五月初九日(6月23日)，北洋政府任命钟颖为驻藏办事长官。同时，在蒙藏事务局的建议下，北洋政府于1912年10月28日恢复了十三世达赖喇嘛被清廷褫夺的封号，封为“诚顺赞化西天大善自在佛”。⑩然而十三世达赖喇嘛拒绝接受封号。(11)1913年1月，刚返回拉萨的十三世达赖喇嘛即向全藏官员、民众发布布告，要求各地不得遵从北洋政府政令，不得供应北洋政府官员。(12)这一布告，在部分藏区造成了一定影响。1911年12月，外蒙古宣布“独立”，哲布尊丹巴向内蒙古各盟发出号召、通告，要求内蒙古王公贵族、活佛喇嘛等呼应。(13)各驻京呼图克图在蒙藏地方拥有重要影响，自然成了哲布尊丹巴集团积极争取的对象，例如土观呼图克图就曾“接库伦哲布尊丹巴活佛屡次来函”，令其“赞成北蒙”。(14)同时，受外蒙“独立”的影响，发生了乌泰叛乱，贡桑诺尔布、扎噶尔等蓄谋“独立”，宾图王棍楚克苏隆投奔外蒙古等事件。(15)无论是西藏的十三世达赖喇嘛还是外蒙的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他们的这些举动，其背后都有着英、俄、日等帝国主义的公开或暗中支持。(16)此后不久，就蒙藏地区的利益，英俄两国也达成了一致，并于1913年3月签订《协约》五条，相互承认各自在蒙藏地区的既得利益。(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