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政治视角下东北亚海岸线与第二次鸦片战争

作 者:

作者简介:
赵欣,吉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姚蘭,延边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吉林 延吉 133002 赵欣,吉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研究方向:历史地理、中外关系史; 姚蘭,延边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研究生,专业方向为中外关系史。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战线

内容提要:

鸦片战争以前,因俄国与西方的战略重点主要集中在近东地区,东北亚海岸线一直相对平静。鸦片战争后,英国对华影响力不断上升,俄国却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失去了黑海的驻兵权。为抗衡英国,打破既有的对华条约体系,实现其海洋扩张战略,俄国将目光转向东北亚海岸线及其外流河。俄国拉拢美国,利用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有利时机,假扮调停人,实现了其对东北亚水域的地缘政治阴谋。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20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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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52;D8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46(2019)10-0137-09

       东北亚地区有着漫长的海岸线和众多天然良港。1850年代以前,因俄国与西方国家对该水域的地理认知十分有限,一直相对平静。从地缘上讲,彼时最缺乏海岸线和出海口的东北亚周边国家无疑是俄国。它北接冰封的北冰洋,西邻瑞典所占的波罗的海,西南为奥斯曼帝国控制的黑海,东部通往鄂霍茨克海的黑龙江则是中国的内河。地缘上的海洋劣势不仅是俄国与其他国家交通的桎梏,更是其经济发展缓慢①、海军军备跟不上世界步伐的主因。为此,俄国一直在与邻国博弈出海口:为争夺波罗的海,18世纪上半叶与瑞典争战20余载;为夺取黑海,对奥斯曼帝国发动了10余次侵略。可见,俄国对近海领土的扩张意识和海权意识非常超前。

       黑龙江与东北亚海岸线因远离俄国政治中心而只是其备选棋子,印度洋才是其主要目标。1725年,彼得一世临终嘱托:“尽可能迫近君士坦丁和印度,谁统治那里,谁就是世界真正的主宰……”②然而,因英国先占印度,俄国的近东扩张屡遭其阻挠。特别是从19世纪起,工业革命的大产能与新技术(特别是武器制造)开启了国际权力平衡的划时代变革。③仰赖于近海的天然优势和工业革命的坚实基础,英法等国锻造的强大海军和远航能力促使其商圈不断向东拓展。而俄国未经工业革命,经济滞后,控制近东海岸线的目标变得愈发艰难。为改变现状,俄国利用其在北太平洋的地缘优势加重英国北美殖民地的困境,支持北美独立,以此在近东牵制英国。

       1850年代初,凭借在法国大革命时期重树的威望,俄国趁土耳其衰落之际欲一举控制黑海与巴尔干半岛,占领了多瑙河畔的主要区域。苏丹阿卜杜勒·梅杰德于1853年4月16日向俄国宣战,打响了克里米亚战争。④起初,俄国对付土耳其绰绰有余,但英法联军随即卷入,装配着蒸汽动力的英法铁甲舰将俄国的旧式帆板战舰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英法联军还北上太平洋,试图剿灭俄太平洋舰队。1853年8月,英国巡洋舰到达锡特卡(俄北美殖民地首府)附近,俄美公司唯恐英国舰队进攻该地,恳求美国政府承认俄北美沿岸公司的领土与运输的中立性。⑤1855年,英法联军捣毁堪察加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港。彼时,俄国舰队虽在英法进攻前早已撤至黑龙江河口,但因补给匮乏而处境艰难。美国出动军舰向俄军输送补给,⑥还派员向俄国运送战舰和武器。⑦倚仗美国的支持和自身对北太平洋水域的熟悉,俄太平洋舰队趁雾穿越英法当时以为不能通航的鞑靼海峡后,沿黑龙江遁走,英法联军被迫退出。对俄国而言,战争使之失去了黑海的驻兵权,经济重压迫使其削减海军军费,不再武装波罗的海舰队,亦不再往地中海派遣小分队。而东北亚海岸线上的胜利,使俄当局意识到太平洋水域的战略意义⑧,并为其向中国索要黑龙江左岸领土提供了借口,即“保护中国免遭英国侵扰”。⑨穆拉维约夫以黑龙江为中心的东北亚防御理论得到了俄皇室的大力支持。1855年,穆拉维约夫奉命创建阿穆尔省,并出任尼古拉耶夫斯克总督。他上任后即命令海军上将涅维尔斯科伊沿着“满洲”海岸线一路下行至朝鲜进行调查,明确提出最远至乌苏里江的中国内陆也必须被划入俄国领地,海参崴将会成为一个辉煌的港口。⑩于是,俄国决定南下争夺东北亚海岸线,将迭·卡斯特里湾海岸“建成海军驻地”,并“开启征服日本、朝鲜和中国的计划,与英美竞争商业和太平洋霸权”。(11)

       一、俄国对黑龙江流域的地缘政治设计与英法联军北上

       鸦片战争以前,中俄因地缘之故建立了一种介于朝贡体系与条约体制之间的特殊关系。两国之间有着世界上最长的边疆交界区。为划定国境线,规避边疆领土争端,规范边民商贸文化往来,中俄两国分别于1689年、1724年、1727年签订了《中俄尼布楚条约》《中俄恰克图条约》《中俄布连奇斯条约》,除乌第河待议区外,基本划定了中俄东段、中段边界。但是,清政府并没有因此而形成遵循国际条约法则的意识,签署这些条约更多是出于对“化外夷人”的“恩赐”。按《恰克图条约》规定,俄国东正教传教团自18世纪初起即留驻北京,并许其建一所语言学校,定期派商队往赴北京。然而,这些商队被清政府视为朝贡使团,从俄国对华业务皆由专门处理藩国事务的理藩院负责这一点就可见端倪。而俄国为从中国获利,再加上其战略布局重点在近东,因而对清政府在觐见礼仪等细枝末节上的藐视基本采取了默认态度。“俄国的优势在于其能在北京保留一个大学,也在于其有大范围相互连接的边境线。在那些边境线上,合法与不合法的贸易时时发生,与俄国的政治网络缠在一起,默默地诱使中俄陷入这张网中。”(12)

       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法等近海强国不仅在华南占据了贸易优势地位,还将触角伸进了东北亚海域。1788年,法国航海家拉普鲁斯(Lapérouse)赴库页岛(萨哈林岛)附近水域考察,并以其名字命名了库页岛与北海道之间的海峡,即拉普鲁斯海峡。1796年,英国探险家布劳顿(Broughton)考察黑龙江河口,认为鞑靼海峡不可通航。(13)由此,俄国开始在远东对英法布防。首先,打破既有的对华条约体系,从中国北面打通黑龙江航道,进入太平洋沿岸海港。1801年出台了俄中恰克图贸易新规,1803年派探险家克鲁辛斯特恩去探测黑龙江河口。1805年,派戈洛金使团(14)赴华协商划定中俄边境事宜,提出广东沿海一带对全部俄国船只开放,至少允许一些俄船每年在黑龙江上航行等要求,欲开启中俄之间的新型关系。克鲁辛斯特恩率“娜杰日达号”与“涅瓦号”同步在广州靠岸。这是俄船首次驶入中国港口,意在促使清政府同意对其开放广州。(15)两广总督吴熊光命令俄船在广州完成交易后须遵从中俄旧有贸易体制,只在北疆贸易。此次俄船须由英船带入,因英国商务代表是各国商务头领。(16)尽管如此谨慎,吴仍因擅允俄船入广而被革职。戈洛金使团则因礼义之争未能取得实质性进展。(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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