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孔子的《论语》展示了君子的理想人格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正面形象。但是,孔子认为“君子而不仁者有矣”(《论语·宪问》),指出君子异化的情形。道家、墨家的君子含义和词汇表达,直接批评变质的君子,例如“世俗之君子”“士君子”这些异化了的“另类”。了解不同的君子表现,有助于我们对君子文化生态进行全面认识,还原君子文化的历史真相,弥补此研究的欠缺与不足。通过大量史料的收集并借助于电子计算机的整理,我们将在下文中对此进行具体的说明。 一 “彼君子”的丑恶嘴脸 先秦著作中,有不少书籍散见君子的异化形态,《诗经》《尚书》《国语》就是代表。“彼君子”(那些君子们、那些所谓的君子们)一词,出现在《诗经·国风》中。《诗经·国风》反映了社会中下层民众对上层统治者“彼君子”的不满、谴责和控诉,认为他们身居高位、享受俸禄、不劳而获,是尸位素餐的异类,是缺乏道德或者根本没有道德的。《诗经·国风·伐檀》指出: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尚书》中描述“君子”的暴戾,以商纣王为典型。“呜呼!我西土君子。天有显道,厥类惟彰。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绝于天,结怨于民。”(《尚书·周书·泰誓下》) 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大人君子,应该成为老百姓的榜样,推行王道。“呜呼!凡我有官君子,钦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尚书·周书·周官》) 《国语》以道德标准评价楚国的王孙胜(白公胜)是一个“伪君子”。《国语》指出,王孙胜缺乏高尚的道德情操,不值得信任,有六种明显的不道德行为——不信、不仁、不智、不勇、不衷、不淑,这会造成不谋身、不谋长、诈、犯义、弃德等恶果。其表里不一,“华而不实”,严重违背了君子的根本要求。“其为人也,展而不信,爱而不仁,诈而不智,毅而不勇,直而不衷,周而不淑。复言而不谋身,展也;爱而不谋长,不仁也;以谋盖人,诈也;强忍犯义,毅也;直而不顾,不衷也;周言弃德,不淑也。是六德者,皆有其华而不实者也,将焉用之。”(《国语·楚语下》) 《尚书》指出仁德君子处于逆境,是地位、身份、社会价值的异化。“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是很不正常的,应该顺应天道,推翻黑暗的统治。大禹当年誓师,就在道义上有其正当的根据,这样就列出了针对君子异化的处方——对违背道德的残暴统治加以讨伐:“济济有众,咸听朕命。蠢兹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尔众士,奉辞伐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勋。”(《尚书·虞书·大禹谟》 二 “世俗之君子”的可恶 对“世俗之君子”的描述和批评,集中在《庄子》《吕氏春秋》《墨子》《荀子》等书中,以《庄子》为最甚。 庄子对当时所谓的君子十分不满,列举了“世俗之君子”的三条主要罪状。其一,危身弃生,追求物质享受,忽视真正道家道义上的追求。“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哉!凡圣人之动作也,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庄子·杂篇·让王第二十八》) 其二,人为铺张浪费,讲究繁缛礼节,“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庄子主张君子应该把握人心的真道,不应该表面化、平庸化,使礼仪流为形式主义、混同于一般社会世俗。“吾闻中国之君子,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庄子·外篇·田子方第二十一》)其三,过分讲究表面华丽的衣冠,而失去内在精神。庄子认为儒服追求表面的华丽,不是真正的寻道、弘道。庄子曰:“周闻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时;履句屦者,知地形;缓佩玦者,事至而断。君子有其道者,未必为其服也;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为不然,何不号于中国曰:‘无此道而服此服者,其罪死!’”(《庄子·外篇·田子方第二十一》) 庄子在反对“世俗之君子”的同时,按照道家的思想原则,提出了自己对君子的期望。庄子的“真人”“至人”“神人”“圣人”等,都表现出真正意义上君子的实质,遵循自然之道,有超越现实、物欲、自我的理想境界,追求逍遥型、隐逸的人格。庄子主张君子治理国家应该遵照自然无为之道,这样才能把握君子思想的真谛。“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故贵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故君子苟能无解其五藏,无擢其聪明;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哉!”“睹有者,昔之君子;睹无者,天地之友。”(《庄子·外篇·在宥第十一》) 庄子主张君子应超凡脱俗,有淡泊名利的道德情操,“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熏然慈仁,谓之君子”(《庄子·杂篇·天下第三十三》)。在交往中,君子应该强调上善若水的原则和高雅的风格,不能渗入过分的私利和狭隘的人际圈子的考虑,“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庄子·外篇·山木第二十》)。君子的道德讲究自然的天道和大道,有博大的胸怀,要运用于国家治理、军事活动中,不能将天、地、人之间的宏大利害关系,局限在人间狭隘的层面。“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庄子·内篇·大宗师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