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吕埃勒对“柯尔施问题”的非哲学解答

作 者:

作者简介:
黄其洪,西南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中心暨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吴敏,西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生。重庆 400715

原文出处:
江西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柯尔施问题从表面上来说探讨的是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的关系问题,但更为深刻和更为广阔地说,却是聚焦于理论和实践的关系。国内对柯尔施问题的研究偏重于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定位问题,争论的实质可以归结为探讨马克思主义与科学和哲学的关系问题,而对此的解答又分为以阿尔都塞的认识论断裂为代表和以拉吕埃勒的统一理论为代表的两条思路。拉吕埃勒从非哲学出发,对柯尔施问题做出了独特的回答,他认为马克思主义既包含哲学的维度,又包含科学的维度。而且,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维度和科学维度之间并没有高下之分,不存在哲学第一性或者科学第一性的问题,二者之间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它们之间的和平共处,恰恰证明马克思既是一个哲学家又是一个科学家,从而使马克思的理论朝向元一或者实在不断开放,可以有新的要素或环节不断补充进去,这是马克思主义能够不断与时俱进的根源。从拉吕埃勒的这种非哲学解答入手,我们发现,我国学术界对于柯尔施问题的讨论恰恰陷入一种非此即彼的二元等级制和理论的封闭。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9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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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08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18X(2019)06-0005-11

       柯尔施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一书中指出,虽然马克思和恩格斯很多时候都在否定、批判哲学,甚至说要“消灭哲学”[1],并且两人的后期著作更多地强调科学,但因此就把马克思主义当作“科学的,客观的和自由的科学,并没有价值判断”[2](P26),却是错误的,这将直接导致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危机——历史唯物主义的变质。柯尔施认为马克思有自己的哲学,且是一种实践的和革命的哲学,而不是西方传统中的追求统一、压制差异的主体哲学或者同一哲学。[3]柯尔施认为,以非辩证的态度来对待哲学,就会强调“唯物”和“唯心”的绝对对立,并以被动的反映论和符合论来界定认识和真理,这将破坏理论和实践的辩证关系而倒退回二元论。马克思哲学衰变为二元论,其结果就是存在和意识、理论和实践的抽象对立,因而马克思主义将不可能实际地解释世界,当然也更不用说实际地改变世界了。柯尔施认为,马克思正是要超越这种二元论的形而上学,且正是通过唯物辩证法来超越二元论而达到理论和实践的统一的,“因为意识和现实的一致,是每一种辩证法,包括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的特征”[2](P47)。

       但是,辩证法能否实现理论和实践的统一呢?理论和实践在何种程度上能够统一呢?柯尔施对前一个问题的说明是含糊的,他至少在两个地方强调过理论和实践之间的断裂。第一次是在分析马克思主义出现理论危机的原因时,柯尔施正确地看到这是由于正统马克思主义者对阶级斗争的实际条件发生的变化视而不见,而只想“忠实地”重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这种意识形态上的努力注定了他们对当时的革命失败不能给出有效的解释,从而马克思主义只能以一种僵化和过时的面貌出现。[2](P82)第二次是柯尔施在《关于“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问题的现状》一书中分析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界限时,他说:“它不是一种能够神话般地遇见将来一个长时期里工人运动的未来发展的理论。因而不能说随后的无产阶级的实际进步,实际上落在了它自己的理论后面,或者它只能逐渐充实由理论给它规定的构架。”[2](P67)柯尔施在这里明确反对将马克思主义理解为一种神学目的论,反对理论能够超出它自己的时代,并从侧面强调实践的相对自主性,从而也是在强调理论和实践之间有一定的断裂性。

       一、“柯尔施问题”的国内研究现状

       柯尔施并没有成功地解决理论和实践如何能统一起来这个问题,他在书中提出的问题是开放的,答案多种多样。从2004年徐长福发表《求解“柯尔施问题”——论马克思学说跟哲学和科学的关系》一文以来,国内学术界在随后的十余年间对此问题进行了大量的讨论。这个问题有重要的学术价值,是因为它涉及理论和实践的关系问题,而这个问题直接关系着马克思对社会历史规律的发现是否具有真理性,共产主义运动是否能够取得现实的胜利等问题,这些问题对马克思主义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来说都是根本性的。在我们看来,从总体上来看,这些研究可以说形成了两个对子、四种回答。[4]

       第一种回答以徐长福的观点为代表。他认为:“在马克思学说的纵向发展中,有一个从哲学到科学的过程;在其横向结构中,有一个显性科学和隐性哲学的关联。”[5]这种观点虽然承认马克思的学说中存在科学和哲学的张力,但却认为马克思后期对这种张力更多的时候是无意识的,并且更愿意用科学来超越哲学,更愿意将自己称为科学家而不是哲学家,因此,提这一观点的人其实更愿意将马克思主义称为(或者发展为)科学。换句话说,这种观点强调马克思的学说介于科学和哲学之间,但同时又在清楚地划分前期的哲学和后期的科学的界限,这样就出现了阿尔都塞提出的那种“认识论断裂”[6](P10)。因此,这种观点事实上对马克思的学说的整体性和联系性持怀疑态度。

       第二种回答以邓晓芒的观点为代表。他认为,如果我们从“否定辩证法”的精神上去理解马克思对哲学的态度,我们就会发现马克思对具体哲学的态度虽然一直在发生改变,但他终究是想要实现他在博士论文中提出的“世界的哲学化”和“哲学的世界化”。[7]换句话说,马克思是在扬弃哲学,而不是全盘否定哲学。此外,邓晓芒不仅否定马克思的学说存在明确的纵向“三阶段”,而且还认为徐长福所说的哲学和科学的张力结构并不存在:“在哲学及其应用之间既不存在这样的‘超越’关系,也不存在结构上的‘显性’和‘隐性’的关系(当然,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视角也许可以把这一部分或那一部分看作更加‘显性的’),而是有一种互相促进、互相印证的关系。”[7]因为按照马克思的“逻辑和历史相一致”的原则,理论的客观性和理论的革命性,实证科学和思辨哲学是可以统一起来的。

       第三种回答和第四种回答分别以俞吾金和段忠桥的观点为代表,两人的观点一般被看作针锋相对的。俞吾金明确强调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而不是实证科学[8],并认为段忠桥与他持对立意见。段忠桥虽然强调“历史唯物主义不是哲学而是真正的实证科学”这个观点是马克思、恩格斯本人的,而不是他自己的,但他将俞吾金的见解整理为形式逻辑的三段论,试图说明俞吾金先生的大前提和小前提都是错误的,进而得出俞吾金的见解是错误的,由此,段忠桥就否认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9]那么,俞吾金又是如何证明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的呢?就“柯尔施问题”来说,俞吾金的研究主要围绕马克思对哲学的态度[1],马克思的哲学观,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还是实证科学这三个问题来展开,在对这些问题的分析和解答中,俞吾金系统地论证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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