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甲午黄海海战中的济远舰管带方伯谦在战后以三条大罪被正法于旅顺军前,是冤案或是罪有应得,百年来众说不一,成为疑案。近年来由于甲午战争研究的深入,出现了许多以新史料为据评论甲午战争的论著。这些文章和讨论会对方案之冤,大多数学者和海军界人士已有共识。近期出版的课本和甲午战争史均已据此订正修改。1994年出版的《福州市地方志百科全书》中的名人录,方伯谦传略写道:“是被清廷诬为先逃、乱阵、撞扬威,被杀于旅顺”。方伯谦在福州市朱紫坊48号的故居已被政府列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至此方之冤案已划下了句号。可仍有论者提出:“方伯谦三条罪责难逃,是一个屡战屡逃的懦夫,被绳之以法,是罪有应得,不能称其为冤案”。笔者认为,这种论点是没有翔实史料根据的。本文将根据近年新发现的第一手史料,再次论证方伯谦被杀不是罪有应得,而是晚清一桩冤案。 三条罪名是怎样出笼的 清光绪二十年八月十九日(1894、9、18)清晨,即黄海海战的次日,济远舰以炮毁船坏,无法归队先于舰队直接回旅顺。方伯谦当即向船坞总办龚照玙报告,龚即发效卯急电向李鸿章报告济远舰受重伤回港修理。可据《卢氏甲午前后杂记》载,龚照玙又“疑其临阵脱逃属实,乃述其言于定远舰管带刘步蟾,刘亦深衔之”[①];丁汝昌发给李鸿章的效巳电中,在报告各舰的伤、火、沉、搁浅情节时,都一一列名详述,唯独对济远舰非但不陈述其战况和伤情,却单独地提出:“济远亦回旅”采取了异乎寻常区别对待;李鸿章当日回电又直接指出:“何以方伯谦先回”,于是,军中有疑方脱逃之说。方伯谦乃坚请丁汝昌检查炮毁船坏,丁不允,方“往见刘步蟾,亦不答。方云:军无令,队不整,是谁之过?”[②]丁、刘听后心虚,惟恐揭露其指挥不当之责任,乃不顾济远舰严重创伤未修复,于“廿日早即被远派拖救广甲,驱之远出,使其无从置辩”[③],“济远总本洋员哈富门以船炮俱坏,无所御敌,力争于汉纳根,不听,遂辞总本之职,不与行”[④]。在方远出期间,丁、刘于二十三日电李鸿章称:“济远首先退避,将队伍牵乱,拦腰撞坏扬威”,对方伯谦要“严行拿办”。 黄海战败,北洋海军的最高指挥者李鸿章是难辞其咎,舰队提督丁汝昌也是罪责难逃的。为了脱罪,他们千方百计找替罪羊,于是,演出了丁汝昌金蝉脱壳,由刘步蟾代提督的把戏。李鸿章于廿一日以丁汝昌督战受伤,请旨准刘步蟾暂代提督,廿二日旨下。但事实上丁汝昌“伤幸不重”(龚照玙电),并没离职,仍处理军务。廿四日 方的旨电下达后,有了替罪羊,丁汝昌就出头露面,不再躲避。此后,一切行文均径寄丁汝昌,再无刘列名,刘只暂代一日。因为丁汝昌如不称伤病退居幕后,仍担任提督而斩方伯谦,则全国上下势必对李、丁大加谴责。诬方三条罪名的二十三日电,就是这样出笼的。 “二十三日电”是个谎报战况,是非混淆,捏造罪名的杰作。该电文称:“现逐细查明,当酣战时,自致远冲锋击沉后,济远管带方伯谦首先逃回,各船观望星散。日船分队追赶济远不及,折回将经远拦腰击沉……超勇被敌炮击入火起,扬威舱内起火,又为济远拦腰碰坏……广甲管带吴敬荣随济远逃……”[⑤]此电文不从两军12时50分开战之初写起,而从致远之沉下午3时30分写起;这个电文一概不提时间,把发生于3时30分以前的扬威火、超勇沉,广甲逃,以及战阵之散乱,一概挪到了3时30分之后,由于“方伯谦首先逃回”而造成。这样就巧妙地把海战失败的全局责任扣在方伯谦头上。真可谓苦费心机,既蒙骗了清廷内外,又使一些史家深信不疑,直至百年后的今日,仍有人相信这些谎言。 方伯谦被派往拖救广甲舰,“于廿四日归回旅顺口,即为丁所拘,软禁于别室”(广甲舰官兵和《杂记》作者卢毓英随舰回旅)。廿五日,“天未明行刑”。从电请参办到正法,只短短三天,未经审讯,何其仓促,出乎异常。杀方三罪,现今有大量史料证明是莫须有、是强加的罪名。 “首先退避”问题 济远舰不是“首先退避”。扬威舰因大火不灭于下午1时10分之后首先退出战场,这是事实,连李鸿章在处斩方氏之后,也不得不承认。[⑥]济远舰亦非“临阵退缩”,真正“临阵退缩”者应是广甲舰吴敬荣。据《杂记》载:“广甲适在致远之后,故窥见犹了了也。致远一覆,全军胆落,心愈荒乱。广甲所以战许久而未受一炮者,因前有镇、致,后有超、扬以蔽之也。致远既覆,超、扬既火,广甲尤胆落,急返棹而逃。……济远当敌之冲迎击既久,炮多炸裂倾倒,无以应战,于是亦逃。斯时也、超、扬已沉,经远管带林永升阵亡,其将弁阵亡殆尽,遂退于山边,在队者仅镇、定、靖、平四舰”。又据《冤海述闻》载:“开战不久,广甲则已遁逃出围矣!”“济远受伤,炮械炸坏,皆有案可稽,且各能得回旅顺者,其阵亡受伤尚不及济远之多,济远非逃不辨自明”。再据蔡尔康编《中东战纪本末》载:“广甲因先逃之故,驶近大连湾浅滩,遂自行毁失”。以上三个史料一致道出,广甲之逃在济远之先。战场上尚有经远、镇远、定远、靖远等舰。济远之撤,在广甲之后,经远舰着火已退出战场,在战场的仅有镇、定、靖、平四舰,海战已近尾声。此外,从航行速率时间计算,广甲速率较济远为慢,其搁浅于三山岛的时间是在济远抵旅顺口之前。《杂记》载:“广甲于十八日月明之夜搁浅”,《述闻》:“济远是十九日早四时二刻到旅顺”,此可为真正谁先逃离战场之确证。三山岛距旅顺口约27海里,广甲搁浅较济远到达旅顺之时间,当早3—5个小时。从退出战场的原因及性质看,广甲是在船炮俱各无损,士卒又未受伤的情况下,逃至大连湾搁浅,尔后弃船回旅,船又被日舰击沉。其性质是属贪生怕死,临阵逃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