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发在19世纪50年代的太平天国运动,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组织最严密、纲领最明确的一次农民革命。这次革命和历史上其他农民起义一样,是利用宗教外衣作掩护而掀起的。从创建拜上帝会到太平天国革命取得胜利,定都天京及最后失败,无不与上帝教发生密切的联系。本文试图探讨上帝教与太平天国革命始终的关系。不妥之处,望同行予以指正。 一、上帝教与太平天国革命的发起 长期以来,史学界认为太平天国革命是以拜上帝教发动起来的农民革命运动。这无疑是正确的,但如果深入一层,从当时的客观现实来看,拜上帝教之所以能发动太平天国革命运动,则是由当时社会的阶级斗争发展和推动的。 洪秀全是一个封建知识分子。他出身于中等农民家庭,自幼读《四书》、《五经》等儒家典籍,受封建思想的熏陶,曾一度热衷于科考。在连考四次失败后,逐渐产生了对封建社会的不满。当时正值第一次鸦片战争失败,中国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西文殖民主义的侵略和掠夺,清政府的腐败和社会的不公正,这一切对落第的洪秀全震动极大,他“慷慨激昂,独恨中国无人,尽为鞭妖奴隶所惑矣”,决心抛弃仕途念头,研读梁发编写的基督教布道书《劝世良言》。此书是1836年他第二次去广州应考时得到的。他潜心研读,接受了书中“独一真神唯上帝”及平均、平等观念,并把1837年科考失败后的病梦联系起来,编造了一个“异梦”,说他上高天见到天母、天嫂,由天母引见天父皇上帝,皇上帝见妖魔横行,大发怒威,赐给他金玺与宝剑,派遣他下凡杀灭妖魔,“做天下万国真主”,拯救人类。 在洪秀全的积极宣传下,冯云山和洪仁玕首先参加拜上帝会。最初他们把家中孔丘和其它偶像统统抛掉,在本乡积极宣传“勿事偶像,独拜神天上帝”的新道。但只得到很少的同情者,却遭到歧视和打击,洪秀全甚至因此失去了塾师的职业。1844年4月,洪秀全、冯云山根据《圣经》中“从未有先知受人尊敬于本乡及家中的”说法,离开花县,到珠江三角洲、广西一带传教。经过几个月的奔波,踏遍两广几十个县乡,但发展的会员仍然很少,信上帝教接受洗礼者仅一百多人[①]。这说明洪秀全的上帝教没能唤起民众的觉醒。 上帝教成为发动农民起义的工具,首先是把上帝教与当时贫苦农民的要求结合起来。洪秀全等人在两广传教成效不大,1844年11月,洪秀全回广东花县,在乡族的谅解下仍以执教为业。冯云山独自留在广西桂平紫荆山,以帮人做工,拾牛粪,担泥和教书为生。在那里他熟悉了当地农民,深知农民的苦难和要求,把拜上帝会的宗旨和广大贫苦农民的要求结合起来,深入传播上帝教的道理。经过两年多的努力,拜上帝会的会友遍及广西数县,人数两三千,并已经酝酿着利用“拜上帝会”进行反清革命。而洪秀全回广东花县后,一面教书,一面撰写了《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等著作,并在家乡继续苦口婆心地劝人们信仰上帝教。1847年洪秀全在广州要求接受基督教洗礼未成,于是重游广西找冯云山。当看到冯云山开创的局面及隐藏的意图时,他的救世主的自我意识发生了转变,从此他从一名传播福音的上帝使者,发展为利用上帝教来秘密发动群众推翻清朝统治的革命者。此后经过冯云山、洪秀全等几年的艰苦发动,1850年拜上帝会会员发展到万余人,遍及两广。 其次是当时广西阶级斗争的形势,需要一种能掌握群众,动员群众的思想力量。广西素称多盗之乡。鸦片战争后,清朝统治腐败无能,激起人民屡起反抗。1847年境内以“土匪”滋事的方式表现出来的阶级斗争几乎遍及全省,“如人满身疮毒,脓血所至,随即溃烂,终必有溃败不可收拾之一日”[②]。在拜上帝教最活跃的紫荆山地区,阶级斗争更为激烈,“愚无知者,每铤而走险。当初不过三五成群,拦路抢劫,……继则纠正焚杀”。“滋扰无虚日,官军屡击不利”[③]。封建统治阶级为了对付这烽烟四起的动乱局面,竭力倡办地方性的大小团练,这就形成了下层人民和各种形式的起义势力为一方,封建官府和地方团练为另一方的两军对垒局面。随着阶级斗争的不断发展扩大,急需把分散的革命力量组织起来,进行更大规模的斗争。而洪秀全等以拜上帝会组织革命力量,以上帝教感召群众,非常奏效。如果没有当时激烈的阶级斗争,没有业已成熟的革命时机,上帝教是不可能成为唤醒农民革命的思想武器的。 二、上帝教对太平天国革命发展的积极作用 拜上帝教是太平天国革命的思想基础,在它的号召、鼓动下,千百万农民参加了反清斗争。从金田起义,到定都天京,建立与清王朝相对峙的农民政权,太平军所向披靡,席卷桂、湘、鄂、赣、皖、苏等六省,都是在上帝教的召唤和鼓舞下进行的。 拜上帝教作为一种宗教,之所以能发挥如此大的作用,主要是它具有革命的内容,即战斗性、现实性、平等性,反映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民群众的要求。 洪秀全的上帝教既不是西文基督教的简单抄袭,也不是中国历史上曾出现的太平道、白莲教的简单再现。它吸取西文基督教的“上帝”说和中国传统的儒、释、道思想,以及农民原始的平均思想,从现实的阶级斗争需要出发,按照农民阶级的利益、愿望和要求,对这些宗教进行了加工改造,形成了具有特色的中国化的农民革命的新宗教。它与《劝世良言》所宣扬的基督教的上帝说有本质不同。基督教具有维护旧秩序及侵略他人的反动性,它要人们对现实世界采取消极厌世的态度,对邪恶势力自甘屈辱,逆来顺受,认为“反叛大逆”是“大恶之事”。要人们对反动统治“君王之旨,圣贤相传仁义大道,固当顺从”,“子辈全顺汝于父母”,“妇辈顺服汝夫”,“为仆者,专心侍奉于家主,凡事逆顺之”。要“爱尔仇”,“毋以恶还恶”,“宁甘心忍耐受苦”,甚至于“被人冤屈,或被人陷害,诬告受官刑拷打者,……则忍耐受而当之”。而洪秀全的上帝教则主张斗争,他觉得“所爱所憎,一出于私”,结果是“凌夺斗杀”,“此疆彼界”,“尔吞我并”[④]。逆来顺受不解决问题,应该起来与一切妖魔邪神斗争。洪秀全开始传教,就宣传“斩妖”,并且定制宝剑,上刻“斩妖剑”三字,号召“天下凡间我们兄弟姐妹跳出邪魔之鬼门,循上帝之真道”,[⑤]“脱俗缘,莫将一切俗情牵,须将一切妄念捐”。[⑥]将“乘漓浇薄”的旧社会,变为“公平正直”的新社会。上帝教将社会划分为两个根本对立的阵营,“皇上帝”与“皇上帝子女”是正的一方,“阎罗妖”及其“妖徒鬼卒是“邪”一方,斗争的目标是“斩邪留正”。“阎罗妖乃是老蛇妖鬼也,最作怪多变,迷惑缠捉凡间人灵魂”,“天下凡间我们的兄弟姐妹所共当灭之惟恐不速者”[⑦],这个“阎罗妖”在人间的具体体现者就是清朝皇帝。不难看出,洪秀全所宣传的上帝是一个具有革命性的上帝,是一个与清王朝及一切恶势力作斗争的上帝。这就是洪秀全的上帝之所以能唤醒农民革命的原因。数千年来,中国农民在封建统治阶级的压迫下,政治上没有权利和地位,在思想意识上也受到重重束缚。洪秀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拜上帝教号召农民起来革命,既能在思想上解除农民的顾虑,把压在他们头上的邪神打倒,又能避开封建统治者的钳制。恩格斯在《德国农民战争》一文指出,“农民在这样可怕的压迫之下受着折磨,可是要叫他们起来暴动却不容易。他们散居各地,要取得任何共同协议都困难无比。农民世代相传,习于顺从,在许多地区,已经戒绝使用武器,剥削的重担随主人不同或轻或重,所有情况,都促使农民默然忍受一切”[⑧]。要使安静的、不曾逾越地方关系和地方眼界范围的农民起来革命,必须有一个共同的了解,共同的心愿来唤起他们。要做到这一点,宗教乃是最合适的。所以“中世纪的所有群众运动,……总是穿着宗教的外衣”。[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