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薛福成的财政思想

作 者:
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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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处:
暨南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本文对清末著名改良主义思想家薛福成的财政思想作一概括论述。薛福成虽少有对财政基本原理的论说,但在有关财政的节流、开源问题,国家与商民、中央与地方、中国与外国、厘金与税收关系;在关税、对外贸易和外债等问题上,他都有自己的看法,其中有些在今天仍有认识上的借鉴作用。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1997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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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福成是清末著名的改良主义思想家,因力主变法图强而名重朝野。作为洋务运动的重要骨干,他又以出使西洋,办理外交,维护国家主权为人称道。从实践来说,薛福成并没有从事财政事务的经历,也没有参与这方面的上层决策。但是,他了解社会实情,忧虑时事国势,勤于思考探索,在他主张匡时济世,强国富民的一系列论述中,从不同角度涉及到财政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特别是他奉节海外,实地考察资本主义各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广泛了解西方的新制度、新办法、新事物,丰富了他按照近代化蓝图实施变法改良的思想认识。本文试对他的财政思想作一概括论述。

      一

      与同时代其他一些出身官吏,较多从事实际事务的改良派人士一样,薛福成很少有对财政基本原理的论述。他对财政本质,财政功能,财政管理原则,财政体制等问题的认识,需要通过相关问题的论说来加以判断。

      薛福成早年对于财政的认识,特别强调节流。他在应两宫太后诏旨,上疏陈言修明之术、变通之道时说:“理财之政,不必开其源也,惟在节其流而已。”“方今不涸之源,则尤赖朝廷崇尚节俭,以风天下,天下尽趋于节俭,而财用无不足之虞”[1]。以后在《筹洋刍议》中又反复申论“撙节财用,酌剂盈虚之要道”[2]。其它涉及军务、工程、外交诸事宜,他也无不强调要“节浮费而济事实”,“裁减有名无实之费”[3]。有的研究者据此认为薛福成的财政思想偏向于消极保守,有的研究者以此与他晚年主张“浚其生财之源”相对比,认为其思想前后矛盾,其实这里存在着某种误解。清朝末年,财政困窘日益加重,解决财政困难的办法不外乎开源、节流两途,朝中关于财政政策也相应形成两派意见。有清一代是中国历史上名义赋税相对较轻的朝代,直到太平天国起义爆发,清廷才不断加重税收。起义被镇压以后,一些官员从体恤民情出发,主张适当减轻税赋,也即提倡节流而反对开源。薛福成所谓“节流”的立足点正在于“不伤财,不累民”,主导倾向是减轻人民负担。他认为各项正杂税课,再加征收、调运、管理费用,以及胥吏贪污中饱,“往往朝廷取之不重,而民之所供已至数倍”,为此,他强调“取民之制,不得不务从其俭,以恤民艰”[4]。这与他晚年主张“浚财源”的思想不仅不矛盾,而且可以说是相贯通的。因为“浚其生财之源”的目的,是要“导民生财之道”,救治当时中国“民穷财尽”之病症,出发点也在于“养民厚生”[5]。在薛福成的言论中,常常把“张国势,厚民生,阜财用”相连称[6]。事实上,他早年未必不重视开源,对于开矿山,筑铁路,兴工商,以增强财力,这在他文牍奏议中随处可见;而晚年主张开财源,他也并不放弃“节财用”、“除冗费”的见解。节流与开源,两者统一于民,既要“恤民”,又要“养民”。因此在这一问题上,只有进行具体分析,才能恰当把握薛福成财政思想的实质。需要指出的是,从70年代到甲午战前,清政府的财政政策主要是节流,因为客观上开源的办法大多难以很快见效;而甲午战后,清廷财政转向开源为主,以种种办法扩大筹款,因为那时几乎已无流可节[7]。研究这一时期历史人物的财政思想,似乎不能忽略这一历史背景。

      正是基于“理财为民”的认识,薛福成着重论述了“量出为入”的财政原则。他说:“取诸民以制国用,即量所入以治民事,此古今不易之通义也”,但当今“西国通例,量出为入”[8]。在《西洋诸国为民理财说》中,他进一步指出:“古者中国制用之经,每量入以为出;今之外国,则按年豫计国用之大者,而量出以为入”,“一岁中有额外用度,辄加派于各项之中”。这几处论述都颇为简略,但包含了如下一些内容:一是强调财政的重点,在于“出”,也即以用财为归宿,要以支出来限定和制约收入,特别是防止超出支出需要而盲目加征,造成财富“壅之而勿流”。二是强调支出的主要内容应是“自养本国之民”,其中包括“养老济贫之费”,“贫民子弟入学堂之费”等等,所谓“取之于民,而仍用之于民也”。这里强调了收入与支出的一致性,不仅是数量上的一致,而且在财政管理原则上对取之于民而用之于他,表示了否定。三是提出了建立财政预算的思想,即“按年豫计国用之大者”,一岁中国家的用度和额外开支,都要事先衡定数额,相应组织收入,调度使用。四是在财政收入与支出的关系上,主张要有收有支,能聚能散,反对但知聚剑敛并死藏于府库[9]。以收入保证支出,以支出促进收入,“旋出旋入”使财富周流不息,由此促进经济发展,带来人民富裕和国家财政的良性循环。显然,薛福成关于“量出为入”的认识,具有变革中国传统制用之法的意义,也是一个较早提出的借鉴西方经验,建设近代财政的重要构想。

      薛福成在理财上强调支出,在用财上强调节流,并不是忽视通过发展经济以充盈财政。恰恰相反,在社会经济与国家财政的关系问题上,他从来都把振兴民族工商业看作是裕活财政的前提条件。他认为,“生财大端,在振兴商务”[10]。他举关税而论,说:“余尝考财用盈虚之故矣,大凡土脉膏沃,物产充羡,壤博民殷,商货所趋如水归壑,则税可赢,又或众力勤劬,工艺精良,流貤日广,为遐方日用所必需,则税可赢,又或地虽硗瘠、专产一物,如丝如茶,居民恃为恒业,远人闻而欣羡,则税可赢,又或绾毂通衢,因利乘便,官山府海,发天地自然之藏,都泉布输写之会,则税可赢。”他列举矿藏、物产、交通、工艺等自然和社会条件,视为“殖财之源”,但认为关键还在于商物流转的通畅,“此数者,贵审其地形,开其风气,……以定群商之辐辏与否”[11]。尽管在振兴工商和增加税收的关系上,薛福成的持论常有偏重,有时为了强调商务的重要而以可增加税收作为论据,有时在论述促进商业时又倡议“优免税厘”。他认为“倘征税太高,财匮力竭,是自塞利源矣”[12]。而从总体上说,他关于振兴经济才能长久地增加财政收入的认识是相当明确的。基于此,他建议当朝者仿效西欧各国,以工商为“立国命脉”,“有鼓舞之权,有推行之本,有整顿之方”,以成“利用厚生之政,探本握要之图”,倘若“工商之业不振,则中国终不可以富,不可以强”[13],特别是对于自筹资本创办公司,经营工商业者,他主张,“经始之际……宜察其才而假以事权,课其效而加之优奖,创办三年之内,酌减税额以示招徕,商民知有利可获,则相率而竞趋之。迨其事渐熟,利渐兴,再为厘定税率,则于国课必有所裨”[14]。毫无疑问,薛福成的这些认识是超出其同时代人的。至于他正面论述采用机器,振兴百工,以“殖财养民”,炼铁开煤,以“利用厚生”,修筑铁路,“复收铁路之利以供国用”等等[15],历来研究者颇多评述,此不一一赘论。可以说,把国家财政建立在经济繁盛,人民富庶的基础之上,是贯串薛福成财政思想的基本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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