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文章论述了谭嗣同心学思想的发展、变化过程,分析了他对落后、消极的民族心理的剖析和批判。指出:谭嗣同讲求心学,置重“心力”,提出“以心力挽劫运”的口号,把改革民族心理作为挽救民族危机的根本途径,拉开了近代中国改造国民性思潮的序幕。但他夸大“心力”的作用,主张以道德良知去克服道德沦丧,重视人心改造,忽视了社会变革对转移人心的作用。 上个世纪末,维新志士面对晚清亡国灭种的危机,纷纷宣传心力决定论,夸大精神力量,鼓动国人发挥主观能动性,以改变中华民族所面临的屈辱命运,其中,谭嗣同是最为突出的一位。他提出“以心力挽劫运”的口号,把改造民族心理作为挽救民族危机的根本途径。他与严复等人一道,拉开了近代中国改造国民性思潮的序幕。 一 谭嗣同的心学思想有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在1896年北游访学之前,他的哲学思想基本上属于唯物主义。他在1895年写的名著《思纬氤氲台短书——报贝元征》中就宣传了“道不离器”、“道随器变”的唯物主义观点,提出:“故道,用也;器,体也。体立而用行,器存而道不亡。……器既变,道安得独不变。”[①]也就是说,思想观念附丽于客观实在,并随客观实在的变化而变化。因此,在“正人心”与变法的关系上,他认为不能离开变法谈“正人心”;“欲正天下之心,又岂空言所能正之乎?……无法又从何处正起,则亦寓于变法之中已耳。”[②]此时,他侧重于社会转换影响人心变动。但在1896年北游访学后,他的思想发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开始夸大心力、主观意志的作用,系统地提出了“心力”论,其思想中主观唯心主义的成份大为增加。他表示“自此猛悟,所学皆虚,了无实际,惟一心是实。”[③]精神实体在其头脑中占据了上风。 他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强调、夸大了“心力”作用: 第一,强调“心力”是使人成为万物之灵的本源。他说:“人为万物之灵,其灵亦自不可思议,不可以形气求,乃并不可以理求;无理之中,必有至理存焉。”[④]指出:“人所以灵者,以心也。人力或做不到,心当无有做不到者……心之力量虽天地不能比拟,虽天地之大可以由心成之、毁之、改造之、无不如意。”[⑤]他还以力学的语言描述心力是人的智慧之本与力量之源:“心力可见否?曰:人之所以力事者是也。吾无以状之,以力学家凹凸力之状状之。愈能办事者,其凹凸力愈大;无是力,即不能办事,凹凸力一奋动,有挽强持满、不得不发之势,虽千万人,未或能遏之而改变其方向者也。”[⑥]正因为人具有“心力”这种无形的、巨大的驱动力,才能冲决天命,征服自然;才能创造万事,起胜万物;才具有创造人间奇迹的无穷智慧和奋动前往、不可阻遏的强大力量。 谭嗣同贵灵魂而轻体魄,他设想人类将进化成为没有体魄、只有灵魂,“纯用智纯用灵魂”的灵人。这种没有物质依托的“灵人”,可以无所不在,即使地球毁灭,亦无所损害[⑦]。这就把人的灵魂的力量和作用夸大到了极致。 第二,强调心力是科学技术发展的动力。谭嗣同在北游访学的过程中,在上海、天津、北京等地,参观了许多科学仪器,看到了机器、轮船、铁路、电线等近代化技术,接触了一些自然科学知识,深深体验到了科学技术对造福人类、推动文明的巨大力量。他指出,科学技术已经创造了奇迹,把许多古人以为必无之事如冬起雷、夏造冰等从神话变成为现实,它还将再现奇妙、再造新奇,“再阅万万年,所谓格致之学,真不知若何神奇矣。”他强调,科学之所以能够创造奇迹,其根源在于心力:格致之学“不论神奇到何地步,总是心为之。若能了得心之本源,当下即可做出万万年后之神奇。”[⑧]科学技术的已有成就与未来进展,都是心力创造的。 第三,“机心”可造劫运,“愿心”可挽劫运,“心力”是拯救社会的道德力量。谭嗣同把“心力”分为“机心”和“愿心”两种。“机心”是算计、巧诈之心,是坏死的“人心”,“机心”越发展,社会越腐败。“愿心”是仁爱、善良之心,是化解“机心”的妙药,只有重发“愿心”,才能拯救社会。“愿心”的本源是“慈悲”:“盖心力之实体,莫大于慈悲。慈悲则我视人平等,而我以无畏;人视我平等,而人亦以无畏。无畏则无所用机矣。……故慈悲为心力之实体。”[⑨]他主张通过发“愿心”,能过呼唤善良意志、悲悯情怀,感化世人,普渡众生,使人人“无所用机”,建立起人和人之间相视平等的理想社会。他指出:“欲以心度一切苦恼众生,以心挽劫者,不惟发愿救本国,并彼极强盛之西国与夫含生之类,一切皆度之。也即不仅要以“慈悲”为实体的“心力”拯救本国,而且要以此拯救整个世界。因此,“心力”被他看成了人类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 第四,“心力”不仅是人类进化、科学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动因,而且是世界的本体。谭嗣同认为世界是由以太构成的,他所谓的“以太”基本是指一种物质,但有时又被解释成精神的概念,把“以太”等同于“心力”,他说:“以太也,电也,粗浅之具也,借其名以质心力。”[⑩]因此,“以太”成了“心力”的别名,“心力”又成了世界的本体。 既然谭嗣同把心力看成了世界的本位和事物发展变化的动因,循此思路思考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就自然会着眼于国人精神的作用,而把鼓动国人主观能动性,重塑国民道德作为挽救民族危机的根本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