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O-O 本文所讲的“形而上学”,是指在亚里士多德或笛卡尔那里作为“第一哲学”而出现的形而上学。在欧洲哲学的传统脉络中,这种形而上学或者表现为追究世界万物得以存在的终极本体,或者表现为追究人的思维、观念得以确立的终极根据。这种形而上学曾有过自己辉煌的历史,最起码,它使哲学作为哲学获得了自身独立存在的地位和意义。然而,早在17、18世纪这种形而上学就遭到了经验论哲学的质疑和排斥。20世纪以来,“形而上学终结论”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虽说我们不能把哲学等同于或归结为形而上学,但形而上学可能构成了哲学的最核心部分。一旦终结了形而上学,似乎也就终结了哲学本身。于是,随之而来的真的就是“哲学的终结”这一令人更为困惑不解的说辞。这不能不使我们满腹纠结地思考一个问题:形而上学能否被终结?或者说形而上学本身是否有什么东西使自身不能被终结? 一、形而上学理论思维的基本特征 回答上述问题,首先需要我们对“形而上学”有一个比较准确的理解。笼统地说,西方传统形而上学就是一种“存在论”,或一种思维本体论,其理论思维的基本特征就是确认在我们的头脑中存在着某种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观念或命题,这种观念或命题不是来自经验,也不需要通过经验来证明。古希腊爱利亚学派巴门尼德的“存在论”是这种思维本体论的奠基。巴门尼德确认“思维和存在是同一个东西”,对存在的把握不能诉诸来自经验的各种“意见”,而只能依靠理智这个唯一通达存在之真理的道路。柏拉图在他构设的“理念世界”(可知世界)中,作为最高实在的理念不与任何感性的存在物相联系,只与理念相联系,对于这种理念,“不靠使用任何感性事物,而只使用理念,从一个理念到另一个理念,并且最后归结到理念。”(柏拉图,第270页)亚里士多德同样把人的理性能力区分为两个层次:被动理性和能动理性,前者用于处理来自感性经验的知识内容,后者则仅仅是以思维自身为对象的认识活动,是思想与思想对象的直接同一。近代以来,形而上学的思维本体论发生了从本体论形而上学向认识论或知识论形而上学的转变。笛卡尔通过普遍怀疑言之凿凿地确信他已通过不依赖于经验的“纯思”为观念确立了无可怀疑的根据,这就是作为思维主体的“自我”,并将其设定为思维的牢固的出发点,构筑出他的以“自我”“上帝”和“世界”三种实体为基本框架的形而上学体系。笛卡尔之后,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分别以不同的方式把这一思维原则贯彻下去,分别构建出各自的形而上学体系。 这种形而上学作为理性主义(唯理论)在近代受到了经验论哲学的挑战。两种哲学反复较量的结果便形成了“两种知识”或“两种真理”的观念,其典型的代表是休谟和莱布尼茨。休谟认为,在我们的知识体系中存在着两种知识,一种是解证的(推理的)知识,如几何学命题和数学命题,它们涉及的只是各种观念的关系,具有逻辑上的普遍性和必然性,其正确性不需要通过经验来证明;另一类知识,则是涉及经验事实的知识,这种知识不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只具有或然性,其真理性只能通过经验事实来验证。受经验论哲学的影响,莱布尼茨同样区分了事实的真理和推理的真理,前者作为经验科学知识具有真理性但不具有普遍性必然性,后者则是感觉经验不能提供的普遍性、必然性知识,它们是从“天启”“直觉”或“公理”中演绎推论出来的真理,因而无需经验之助,理性就能建立起可靠的规律。 由此可见,形而上学理论思维都坚信具有普遍性、必然性、绝对性的真理不能来自于经验事实,而只能来自人的理性思维本身。尽管历史上产生的各种形而上学体系观点各异甚或尖锐对立,但它们都是设定某种先验的思维存在体(实体、理念、心灵、单子或上帝等等)作为思维的出发点,进而用合乎逻辑地推导出的一系列范畴和原理构建形而上学理论体系。 二、康德对欧洲传统形而上学的颠覆 尽管早在17、18世纪,以笛卡尔为代表的传统形而上学就遭到了来自经验论哲学的质疑和排斥,但真正颠覆欧洲传统形而上学的是受到休谟启发的康德。康德像法国唯物论者那样,承认在我们的感觉之外存在着一个刺激我们感官的“自在之物”,而“现象”就是“自在之物”在我们心灵中引起的知觉和表象。这就是说,自在之物是现象的原因。同时,他又像怀疑论者那样,否认人的理性能力能够透过现象达到对物自体的认识。他认为人的先验的感性直观形式和先验的知性形式作为认识工具只能用于把握经验中的对象,一旦超出了经验或现象界,它们就会因缺乏任何直观作为它们的根据而变得毫无意义。但是,由于理智范畴作为思维的纯形式先验地存在于我们的头脑中,因而“它会引诱我们去做超验的使用”,这就导致了理性的一种超验的企图,亦即力图把知性范畴的使用扩展到自在之物,探讨经验完全不能提供的纯粹理智存在体或思维存在体。但当理性一旦这样做,就必然会在理性思维中遭遇“二律背反”,即我们可以合乎逻辑地、无矛盾地推论出正题,也可以合乎逻辑地、无矛盾地推论出反题。 据此,康德确信,以往形而上学之所以体系林立且彼此间陷入无休无止的争论,原因均在于此。他说:“人们在形而上学里可以犯各种各样的错误而不必担心错误被发觉。问题只在于不自相矛盾;而不自相矛盾,这在综合命题里,即使在完全虚构的综合命题里,是完全有可能的。”(康德,1978年,第123页)当理性把理智范畴的使用推向自在之物或所谓纯粹思维存在体时,之所以会合乎逻辑地推导出相互对立的命题,是因为“在所有这些情况下,我们所连结的概念都不过是一些理念,这些理念(就其全部内容而言)决不能在经验里提供,因而就决不能通过经验来反驳”。(康德,1978年,第123页)因此,这种形而上学是虚假的,“只能是一种空虚的辩证艺术,在这上面,这一个学派在运气上可能胜过另一个学派,但是无论哪一个学派都决不会受到合理的、持久的赞成”。(同上,第160页)这样,康德就通过这种纯粹理性批判,结束了传统形而上学的教条主义、独断主义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