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6 [文献标识码]A [空章编号]0583-0214(2019)01-0047-19 1930年3月14日，阎锡山(1883-1960)与冯玉祥、李宗仁等人联名通电要求蒋介石下野，准备武力讨蒋。4月5日，南京国民政府下令通缉阎锡山。受此影响，国民党上海特别市执行委员会宣传部也发出讨伐文告，列举了阎锡山的十一条罪状，其中即认为阎系昔日国民党“二次革命”中的仇敌，是造成袁世凯复辟帝制、中华民国中断的“祸首”①。随即，国民党公布了多个宣传口号，其中第一、第二个口号均同阎锡山在袁世凯当政时期之作为有关：阎锡山是残杀革命同志的刽子手，阎锡山是袁世凯洪宪帝制的余孽。考虑到此讨伐文的出现时机及其发布者的立场等情况，其中当不无蓄意丑化、苛责成分。阎锡山在袁世凯复辟帝制时期的具体作为到底如何？同上述声讨中的差距究竟有多大？颇值得深入探讨。其实，史学界对阎锡山在袁世凯复辟帝制期间的作为已经有不少的研究成果，除通俗的介绍性作品之外，亦不乏严谨的学术著述②，这些成果对于认识当时阎锡山的作为颇有帮助，但所论仍稍嫌简单，依据史料也较为单一，且存有史料鉴别不够严谨的问题，对当时诸多报刊记载、时人记录乃至档案等材料利用不足，甚至对《阎锡山早年回忆录》《阎锡山档案》③这两个珍贵资料的利用也不够充分，有将阎锡山对袁态度静态化、孤立化看待的取向，亦未注意到阎锡山于袁世凯复辟帝制期间的态度变化情况，以及该变化同阎氏所受外来形势影响的关系，从而为后来者留下不少可以继续探讨的空间。因此，本文主要使用当时报刊、《政府公报》、日记、回忆录、书信包括档案等材料，并与阎锡山等人的回忆、来往函电进行对比考辨，望能较为详细地重建阎锡山本人于袁世凯复辟帝制期间的作为，借此探讨阎锡山支持袁世凯复辟的背后逻辑、阎锡山与袁世凯的互相利用关系，乃至此时期的帝制文化构建情形及其运作效果。 一 输诚 镇压“二次革命”后，袁世凯急于巩固自己在全国的统治地位，力行“削藩”政策，试图借此加强中央集权和对地方的控制力度。1914年5月23日，他先将原各省民政长一律改称为巡按使，由其主管一省民政事务，实际是让其分担督军权力并起到制约督军作用。6月底，袁世凯又裁撤督军，设立将军一职代替其负责各省军务。有关山西的人事安排，袁世凯先派亲信金永担任山西巡按使④，以牵制和监视阎锡山。但为了笼络阎锡山，袁世凯封其为“同武将军”，负责节制山西全省军务，并打算将其移驻大同，阎锡山知袁有此意后，迅速赴北京运动，结果如愿留在太原⑤。袁氏为了展示对阎氏的信任，还不惜让其违反回避本省任官规定，继续保留原职，成为少数无需回避本籍任职的四将军之一⑥。 袁世凯之所以如此重视阎锡山，大概是得益于阎氏“二次革命”期间的挺袁表现。如阎氏曾公开与国民党划清界限，同时严密防范与镇压晋省境内党人的活动。阎锡山还加入由陕西都督张凤翙领衔署名、自己次之的多省政要公开讨伐黄兴、李烈钧、胡汉民等宣布独立的国民党都督通电⑦。稍后，阎锡山再和张凤翙发出联名密电攻击黄兴、李烈钧等人，“谓黄、李诸人凶残过甚，务以歼除祸首，方足以维秩序而快人心。请准由两省会师进剿，扑杀此獠”⑧。此外，阎锡山还曾为袁世凯撤销参议院及各省议会中的国民党籍议员的行为公开通电进行正当性辩护⑨，同时支持袁世凯解散各省议会的动作⑩，所以希图收买人心的袁世凯自然不愿将其随意开缺(11)。 除了积极配合袁世凯镇压境内的国民党人外，急于自保的阎锡山还刻意讨好袁世凯及其手下有实权者，如段祺瑞等(12)，采取了多种措施缓解袁世凯对他的戒心，包括攀附、贿赂袁世凯亲信，收买袁世凯家奴和亲族等(13)。 不仅如此，阎锡山还曾把南桂馨等一帮亲信干将推荐给袁世凯，进一步向袁输诚。为了鼓励阎锡山继续效忠，袁世凯回应阎锡山称南桂馨：“才识明通，堪膺艰巨，实为不可多得之才。”(14)阎锡山又把同袁世凯亲信闵尔昌有亲戚关系的刘师培推荐给袁世凯，希望他能借袁世凯推行尊孔读经的机会取得信任，打探情报并为阎锡山缓颊(15)。 1914年9月16日为袁世凯56岁生日，像其他大员一样，阎锡山与金永作为地方军政、民政首长一起代表山西官吏绅民发电为袁世凯祝寿，借此表达效忠和祝贺之意(16)。为了安抚阎锡山，10月8日，袁世凯颁发给阎锡山“二等文虎章”(17)。11月18日，肃政史夏寿康基于宋育仁、劳乃宣等人主张清室复辟的言论，呈请袁世凯进行查禁(18)。同其他各省将军、巡按使、都统、护军使一样，阎锡山看到此呈后马上致电袁世凯的中枢执行机构政事堂(类似清朝军机处)及参政院、内务部，美化袁世凯就任大总统之合法性与其统治功绩，建议惩治主张清帝复辟者(19)。 阎锡山为彻底摆脱被袁世凯猜忌的地位，还主动裁减军队，以示无积蓄实力对抗中央之意。此举很快便获得袁世凯认可，“因裁汰该省军队，节省经费每年八九十万之多”，1915年5月12日，阎锡山又被袁世凯授予“二等嘉禾章”，阎“特电呈谢”外，并于17日赴京晋谒了袁世凯(20)。 饶是如此，1915年7月底，阎锡山还是遭遇到了困难局面。据媒体报道说，他因替“被查办的某次长抱不平”而“被肃政史弹劾”，阎锡山不得不以退为进，做出“呈请辞职”的表示(21)。做出主动辞职的表态后，阎锡山也特意通电京津各报进行辩白，表示并无“抱不平”一事，《顺天时报》和《大公报》等报纸曾刊出其自辩电文(22)。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辩解加上暗中运动袁政府高层，阎锡山成功保住了山西将军一职(23)。再据南桂馨回忆，山西巡按使金永也曾向袁世凯密告阎锡山可能反对帝制，处于被动地位的阎锡山派南桂馨进京转圜，请求已经赢得袁世凯信任的刘师培帮忙解释，“设法疏通，让袁世凯不必偏信金永的话，阎锡山也是赞成帝制的”(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