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知识论困境的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论

作 者:

作者简介:
侯小丰(1962- ),女,辽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反腐败文化研究。辽宁 沈阳 110031

原文出处:
东岳论丛

内容提要: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所开启的知识论语境,培育了西方哲学以知识论的方法追求“绝对”的理性精神,它在各种逻各斯的演绎中化为不可动摇的思维习性,也使关于理想社会的种种“理想”,在沉湎于知识论“解释世界”的话语体系中,成为与现实相分离的“问题”。马克思以“自由人联合体”为核心概念的共产主义理论,是在他所发现的历史规律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马克思将一个理想社会的理论模式,根植于实践的话语体系之中,用“实践”的方式开辟了全新的哲学语境。他不仅以知识论语境无法企及的方式论证了共产主义运动的科学性,而且在以“自由”为核心的“人”的实践关系定位基础上,谱写了走出知识论困境之后理想社会的全新乐章。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9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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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53(2019)02-0154-08

       在西方社会的思想丛林中,《理想国》谱写了人类追求理想社会的最早篇章。柏拉图之后的社会理想图画,经历了中世纪宗教神学的涂抹、启蒙运动之后理性神话的妆扮、及至法国大革命和德国革命的洗礼之后,化为一个关于“理想”的现实问题:理想之所以“理想”,是来自于理论的想象或论证,还是来自于现实的需要?理想与现实之间间距的克服,是取决于理论论证的合理性,还是取决于改造现实的实践性?两个问题的同一指向,恰恰是如何构建、理解和实现理想社会的问题。

       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论是在他所发现的历史规律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他以科学的因而是可以实证的形态,有别于康德等以道德至善作为理想社会归宿的伦理主张,同样区别于黑格尔寄希望于绝对精神涅磐之后的理性期待。这种理论的生成,不仅反映了马克思所处时代的历史性要求,而且也浸润着人类在理想社会期待中所形成的全部思想精华。这意味着,关于马克思共产主义理论的理解,只能在人类思想的理论生长的历史中实现。始于文明社会早期柏拉图理想社会的图景,也许是我们在将“人类”作为一个整体进行思想对话,从而在寻觅人类构建理想社会之“初心”基础上,理解马克思共产主义理论的重要窗口。

       换句话说,作为一种历史科学,共产主义理论的科学性和它的历史渊源是分不开的。关于理论“前世”与“今生”的比较,恰恰是科学理解共产主义理论现实性的出发点。

       一、《理想国》开启的知识论语境

       科学理论的建树,总是有着自己的前提。在哲学的层面上,这个前提往往以“问题”而不是“公理”的形式开启理论的空间。如果作为“问题”的这个前提仅仅来自于理论自身,那么它就是理论前提;如果这个前提所蕴含的问题不仅仅存在于理论自身,而且还存在于现实之中,那么这个前提就是涵盖着现实问题的思想前提。柏拉图和马克思关于理想社会理论的前提,在理论和现实层面上都来自于“现实社会并不理想,因而需要改造并且能够改造成理想社会”这一基础上。但是,在同一个思想前提下,二者的语境却迥然不同。

       在那个将知识视为身份的时代里,柏拉图哲学的出场语境显然是彰显了始于古希腊、绵延至现代社会的知识论习性。古希腊的哲学知识论话语体系中,任何“整体”都是由“元素”构造出来的,柏拉图将最为一般的整体称之为“理念”。理念和元素的关系,是通过“理念分有”的形式衔接的。这意味着,我们在逻辑上不仅可以从最为一般的理念去解释所有的元素,也可以通过元素或元素之上的“分有理念”去认识一般。

       《理想国》的“国”是一个理念的“一般”。关于这个“一般”的认识,却来自于已有城邦国家的经验性认识。任何国家都有着组成自身的元素,这就是国家的成员或国民。按照知识论基础上的理念论逻辑,“国家”至少在理论上应该秉承着公平、正义的理念而趋向并且成为理想的社会。而国家的理想状态,可以借助于构成国家的基本元素,即“人”的分析来完成。

       知识论视野中,人的自然属性不会构成人的本质,因此也不会成为认识的内容。换句话说,人之为人,不是因为肉体的存在,而是因为灵魂在肉体中的栖息方式。按照柏拉图的解释,灵魂由欲望、激情和理智构成,其中“欲望”是灵魂中最为显赫的组成部分,它在引领人的行为时,以“占有”和“追逐”的方式展开了“私利”的全部内容,这意味着在人和人的关系中,由放纵欲望而导致的冲突不仅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会随着欲望的伸张愈演愈烈。所以,柏拉图把占据灵魂主要内容的欲望,理解为所有罪恶的渊薮,因而控制或克制欲望成为维系灵魂纯洁、避免人世罪恶之必需。“激情”是灵魂展现自身的动力,但是这种动力如果被应用于欲望之中,那么它所释放的就是罪恶。所以,激情必须确立高于欲望的目标,并且在激发更高目标的过程中释放全部能量,这个更高的目标就是“理智”。理智之所以高于欲望,在于它本身通向智慧,而智慧则是真理最直接的伙伴。在理智通往智慧的朝向中,灵魂关闭了可能走向错误的通道。于是,一个“好人”的标准就是让灵魂中的欲望、激情和理智各安其位、各司其职,用理智统摄灵魂,引导激情,创造并满足合理的欲望。由此而构造出来的灵魂秩序,叫做“正义”。正义的灵魂使人的行为成为正义,拥有这种灵魂并在行为中表现出正义的人,称之为具有“美德”的人。

       《理想国》是关于理想国家的论述。按照知识理念论的逻辑,尽管作为“一般”的理念是一种终极性的存在,因此具有终极解释的权力,但这不意味作为分有理念的元素是绝对被动的。恰恰相反,由于现时存在着的诸种元素“分有了”最高理念的内容,因此它可以对作为一般的理念做出现实的解释。理想国理想状态的分析,就是依托于灵魂的解释逻辑。一个理想的国家,在理论上和一个具有灵魂的人一样,它以智慧、勇敢和节制作为基本成分。智慧是理性的引导,勇敢是激情的释放,节制是欲望的克制,三者统一在合理秩序的国家理念之下,由此而彰显出国家的美德,就是正义。它不仅能在智慧的引领下使国家利益趋向于最大化,而且也在欲望的节制中使社会趋于稳定。正义美德的合法性索取,源于国家成员的合理安置。在柏拉图眼中,同样具有灵魂的人,由于灵魂要素在各自身体中比例不同,因此只能在不同的层面上皈依并服从国家理念的要求。灵魂中以智慧为主导的哲学家,理所当然地成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哲学家是能够把握永恒不变事务的人,而那些做不到这一点,那些被千差万别的事物的多样性搞得迷失了方向的人就不是哲学家。”①拥有智慧的“哲学王”是国家理念的象征,因此也是引导国家走向正义和公平的重要角色。用激情表达勇敢的人,是国家必不可少的卫士,这个角色维系了社会的稳定,在秩序纷乱、战争频发的年代里尤为重要。一个理想国度中,人数最多的是普通人,他们应该在各自技能的发挥中,以不断克制欲望的形式维系国家正义的需要。“节制是一种好秩序或对某些快乐与欲望的控制。”②但是,人的欲望是很难克服的,它总是在利益占有和利益扩张中不断考验着国家正义的理由。由此柏拉图提出,在真正的理想国度中,应当取消任何形式的私有,以“共产”制度方式杜绝任何私欲产生的可能。这大概是原始共产主义最早的理论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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