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围绕陶渊明田园作品的热烈反响已持续一千多年了。陶渊明田园境界的创造,是他理想人格对现实人格的一个突破和超越,表现了中国中世纪一个知识分子用艺术家的手段,进行了一次对生命本身意义的追索。 [关键词]陶渊明 田园诗 境界 陶渊明用优美的文笔创造了一个引人向往的田园世界。陶渊明创作的田园世界与现实生活中的农村是不相同的。这个田园世界是艺术创造的产物,也是“陌生化”的产物。这个审美过程之所以能够得到实现,是由于作者进行了一定的心理与艺术的调整。 首先,作者生活的农村十分凋弊。作者对此有过零星的记述:“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徘徊丘陇间,依依昔人居。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归园田居(四)》)“荒涂无归人,时时见废墟。”(《和刘柴桑》)“寒草被荒蹊,地为罕人远。”(《怀古田舍(一)》)这个现实无疑是与陶渊明笔下那个美好的田园世界存在着差异与冲突。只是作者“意”不在此,作者在他的心理场上排除了这个现实。他对这种场景的这些描述都是一带而过。 其次,陶渊明生活的外部环境十分凋弊。而他自身在农村的生活也处于一种十分窘迫的境地。这个窘迫分为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陶渊明对此有大量的描述:“凄厉岁云暮,拥褐曝前轩。幸圃无遗秀,枯条盈北园。倾壶绝余沥,窥灶不见烟。”“弊襟不掩肘,藜羹常乏斟。”(《咏贫士》)“弊庐交悲风,荒草没前庭。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饮酒》)“寝迹衡门下,邈与世相绝。顾盼莫谁知,荆扉昼常闭。”“劲气侵襟袖,箪瓢谢屡设。萧索空宇中,了无一可悦。”(《癸卯岁作与从弟敬远》)这个现实对陶渊明肯定具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处在这种冲突中,人本来是难以平静下来,超然事外地去欣赏和提炼生活中的美,并将其理想化的。他的人格不能不处于分裂与对抗之中。但陶渊明克服了这种对抗,发现并创造出了田园的美,写出了一篇篇纯静动人的田园颂歌。 这是什么原因呢?从陶渊明的思想冲突到优美田园颂歌之间有着怎样的一条桥梁呢?我们认为,陶渊明能够在窘迫的现实环境中,克服自身的分裂,创作出一曲曲优美的田园交响诗,靠的是自身的人格修养,这保证他从根本上进入了一种积极的“虚静”状态,既而达到了理想的审美世界的彼岸。在实现生活的这个转变的过程中,他主要依靠的是心理与艺术的调节。 第一,儒家的社会理想学说和道德修养理论。 陶渊明在诗文中多次表述自己从小喜爱儒家经典,攻读儒家经籍,尊重儒家学说,赞成儒家“仁义”道德和反对攻伐取利的社会思想。这说明他的思想受儒家学说影响甚大。 不过对陶渊明影响最大的,不是儒家学说中积极入世的进取精神和君臣忠义的正统等级制度观念,而是儒家学说中带有原始宗法意味的上古大同世界学说和人身道德修养理论;或者说,陶渊明对儒家学说的汲取有着很强的选择性。比如《时运》篇对孔子的歆慕,明显地限制在那种“东鲁春风”的安谧生活上,他将这种生活和他自己身边的农村世界溶为一体,组成一个与“乱世”相对峙的安静平和的小世界。他时或会提到“仁义”之类的概念,但这并不是要对社会有所动作,而是着眼于个人道德情操的修炼。他在《饮酒(17)》中以高洁的幽兰自比,对自己的人格期望很高。他认为有些人特别是自己有种孤介的本性,这种高尚的本性在“人间”得不到实现,只能努力保持它不变,而在“田园”世界才可望真正实现。 由此可见,他重视的主要是自身修养、自身价值和个体精神的欢乐。这样,在他的思想征途上,尽管儒家学说很不够用,但儒家的伦理学说给了他很大力量。他将这个武器作为人生征途中的一个思想支撑点。所以他无论推崇颜回式的“安贫乐道”也好,论证官职不能证明一个人的优劣也好(《感士不遇赋》),都不是魏晋名士清流的一时旷达之言,而是那么坦然的人格流露。他的这种思想虽然在改造社会上疲软无力,但在坚持个体的完善上却是十分顽强的。这个思想支持他在艺术上虚构出一个理想社会,来拒绝和“改变”现存社会。这种以儒家伦理道德理想追求个体自我完善的方式,是陶渊明在艰苦生活中保持心理平衡的一个重要生存方式,也是他得以进入田园艺术审美境界的必要前提。 第二,古代隐士高士的榜样。 陶渊明在其思想经历中,还非常推崇古代的隐士和高士。他几乎是不厌其烦地连篇累牍地歌颂这些古代人物,到了可与“篇篇有酒”相媲美的程度。这些被歌颂的隐士大都是儒家学说推崇的一些经典人物,如:“路若经商山,为我少踌躇,多谢绮与角,精爽今如何?”(《赠羊长史》)中的角里和绮里;“遥遥沮溺心,千载乃相关。”(《获早稻》)中的长沮和桀溺;“遥谢荷
翁,聊得从君栖。”(《于下噀田舍获》)中的荷
翁;“颜生称为仁,荣公言有道”(《饮酒(11)》)中的颜回和荣启期;还有《扇上画赞》推崇的八位稳士、《读史述九章》赞赏的夷齐等等。这些人都是陶渊明精神上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