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史的未来：迈向全球海洋史研究计划

       在过去的十五年中，海洋科学发生了历史性的转变。“海洋动物种群史”(History of Marine Animal Populations，HMAP)和“我们周围的海洋”(Sea Around Us)项目以及个别研究等全球首创性研究已经考察了从欧洲沿海沼泽到太平洋群岛的多种社会生态系统，与之前大多数研究相比它们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历史。与此同时，随着历史学的海洋转向，环境史家也已着手研究人类与水下领域的互动。历史学家、考古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和地理学家都与海洋科学家进行了跨学科的交流，共同致力于研究人类与水下世界。由于海洋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共同努力，研究者通过将我们知识的时间界限向后推移①，识别并解决许多地区和物种变动的基线(shifting baselines，丹尼尔·保利在1995年发表的论文中推广了此术语②)问题。

       海洋史研究虽然取得了巨大进展，但这些研究还没有被融合为人类与海洋生物互动的全球史的完整无缝视图(见图1)。而且，许多重要问题仍未得到解答。以下是我们所认定的全球海洋史研究议程的五个关键领域。

      

       第一，人类开发之前的海洋是什么样的？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可获得的信息都是人类首次接触海洋之后的，含蓄点说就是我们对远古海洋生物知之甚少。对当今南极最南水域以及深海生态系统的了解可能是个例外。更好地了解未开发的海域将成为评估人类活动影响的重要生态基线。

       第二，在历史时间框架中，环境变化的关键驱动力的相对重要性是什么？有充分证据可以表明，许多非生物、气候和人为因素对海洋生物有影响，但是对于它们在时间长河中以及它们之间互动的相对重要性我们仍知之甚少。

       第三，长期以来，海洋资源对人类社会的重要性究竟何在？海洋饮食的生理益处已有充分记载，但对于历史社会的经济以及更加无形的影响还未经爬梳。

       第四，在文化层面，在不同的文化和时间条件下，社会对海洋提供的物品与服务作出不同的评价。什么样的情势鼓励社会利用或放弃海洋？

       第五，在未来，历史研究如何更好地助力海洋治理和管理？尽管有实例表明历史基线对渔业管理存在效用，但对于生态系统以及海底管理或人类沿海社会的发展来说，历史研究仍有更大的潜力待为开发。

       从解释以下这些新兴课题开始，本文旨在制定新的海洋史研究议程。我们还将讨论现有概念和方法论的潜在应用和进一步发展，它们是：生态系统服务概念、指标和建模的应用；新的分子方法；前卫的口述史；性别史研究的需求。之后我们要讨论现有历史研究的覆盖面，并建议在宗教和生态系统层面进一步扩大覆盖面，以确保我们的研究拥有真正的全球视野。最后，我们将总结对研究议程的想法，并建议建立一个全球研究网络：“海洋史倡议”(the Oceans Past Initiative，OPI)，以协助配合全球性的研究工作。

       一、海洋系统的历史性影响

       (一)理清变化的驱动力

       对于人类开始影响海洋环境之前大海的样貌，我们知之甚少。作为对“历史DNA资料库”的沉积物芯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条可行的道路，使我们了解在“前开发时代”(pre-exploitation era)③究竟有什么在海床之上的水层遨游。这使得研究者们可以对远古(前人类)海洋生物有更深的了解。它还可能有助于阐明人类活动从何时开始影响海洋系统，以及如何将这些影响与自然变化的驱动因素区别开来。同理，当今一小部分系统可能在人类的影响下还未受改变(或相对如此)。这些地方包括海洋深渊、南极洲最靠南的水域。④目前尚不清楚它们对人类了解其他生态系统开发前的状况有什么启发。

       无论如何，绝大多数现存的海洋系统都由自然和人为影响形塑而成。了解这些海洋系统所经历的变化，就需要理清这些变化的潜在驱动因素。驱动因素是直接或间接导致生态系统变化的自然因素或人为因素。⑤尽管直接因素影响生态系统的组成和进程本身，但间接因素也改变一个或更多的直接因素。物理和生物驱动因素包括温度变化或营养物质输入、资源开采或引入外来入侵物种，它们直接作用于海洋系统及其组成生物。⑥间接因素包括人口、经济、社会文化和政治进程以及科技创新。⑦生态系统的大部分变化是由人为和/或自然驱动因素互动所致。这些互动可以是累积的、相克的、协同的，抑或是其他类型。将单一驱动因素的影响与自然变异性区分开来是科学家和生态系统管理者的重要兴趣，这应该成为探明历史变化的研究议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确定自然驱动因素对原始海洋系统的影响将促使我们理解生态系统功能和人为影响所起的作用。分析生物体的坚硬部分是获取信息，以推断环境驱动因素和生态响应互动的一种方式。例如，软体动物的壳和鱼耳石(鱼耳骨)主要由碳酸钙()构成。氧、碳和氮的稳定同位素有作为地质和生物示踪物的悠久历史。⑧若可获得历史上已知时代(比如从鉴定了时间的贝冢、博物馆收藏中)的鱼耳石、贝壳残留物或其他生物标本，那么就可将关于那个时段的环境温度和/或生物体的演化和成熟的稳定同位素以及带状增量证据与现代同类个体的数量相比较，以此研究利益参数的长期变化和人类活动的潜在影响。稳定同位素分析也可帮助研究者对气候、食物网链结构和历史上海洋生态系统的其他特征的不同方面进行研究。举个例子，基于鱼耳石的δ18O温度估算序列可用于推断捕获季节，这有助于更好地理解昔日的捕捞模式。⑨此技术也已被用于海洋物种和人类饮食研究。近来，奥顿和他的同事们已经证明了鳕鱼进口在中世纪伦敦的发展中起到的作用。通过利用发掘出的鳕鱼残留物，他们证明了此技术在证实人类饮食变化方面的作用。⑩自然发生的气候变化对海洋生态系统的生产力具有影响。(11)这些调查记录了受气候作用影响的鱼类种群的大幅度波动。(12)气候变化对于植物与浮游动物群落的影响也有公认的证据。(13)近来的研究也已证明全球各生态系统在生态系统层面的变化。(14)这些变化是气候作用与各种人为影响互动的结果，人为影响主要是指资源开发和污染/富营养化。对于澳大利亚珊瑚礁的礁石生长和种群构成的详细调查表明，珊瑚礁本身就具有不稳定性，由人类影响导致的环境退化则给它们增添了额外压力。(15)另一份澳大利亚礁石的研究结果表明随着欧洲人定居而来的沉积物和养分输入阻碍了鹿角类珊瑚群落在一系列剧烈干扰事件(如海表温度异常、气旋和洪水)之后的恢复。(16)理清诸如自然和人类驱动因素共同影响的方法之一就是对古生物学、气候学、考古学和历史学材料进行研究，这些材料来自受到相似气候事件影响但又受到不同程度的人类影响的地区。(17)这样的方法也可以提供关于自然变异的新颖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