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频通》与晚清宁波商贸

作 者:

作者简介:
龚缨晏,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教授。宁波 315211

原文出处:
浙江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台湾政治大学收藏的《尺素频通》,主要内容是清末泉州商人金叔在宁波经商期间所形成的商业信件。这些信件表明,宁波不仅是当时中国南北货的交易中心,而且还是国际贸易体系的组成部分。甲午战争后清政府将台湾割让给日本,也对宁波市场产生了重要影响。这些信件还表明,清末宁波市的商业竞争十分激烈,为了取得市场优势,生活在宁波的泉州商人还借助电报来传递商品信息。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18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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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唐朝开始直到民国时期,宁波城一直屹立于宁波港边。①由于宁波港是位于中国海岸线中部的天然良港,因此,周边省份的众多商人纷纷来到宁波城进行贸易。福建因为与浙江相毗邻,所以,福建商人与宁波的关系尤为密切。《光绪鄞县志》这样写道:“鄞之商贾,聚于甬江,嘉道以来,云集辐凑。闽人最多,越人、吴人次之。”②1759年,英国商人洪仁辉(James Flint)来到宁波时,与他进行贸易的三个商人“俱系福建人,在宁波开洋行生理”。③根据清朝同治九年(1870年)所立的《重修福建老会馆碑》,宁波城里有三座福建会馆,分别是“八闽会馆”、“老会馆”和“大会馆”。④可以说,福建人是推动宁波商贸发展的一支重要力量。那么,清代福建商人在宁波城里是如何生活、经商的呢?对此,很难找到详细的记载。所幸的是,一部题为《尺素频通》的手稿,为我们提供了珍贵的信息。

      一、《尺素频通》及其作者

      《尺素频通》是著名学者方豪于1958年或1959年“在台北某一旧书铺所购得”。方豪曾以这部抄本为主要依据,对清代福建商人的团体“郊”进行了研究,并且刊布了其中的部分信件。方豪介绍说,《尺素频通》原稿长22厘米,宽22.8厘米,“前封面一页与底封面二页均系后加,但与原封面题字,为一人笔迹。新加前后封面为洋纸。前封面与原封面左侧均题《尺素频通》四字,但前封面右侧题‘光绪二十年甲午元月仗轮局’十二字,而原封面右上角仅题‘乙未’二字。前封面正中不题字,原封面正中以隶书题‘宝□山樵’四字”,纸张上面则有“浅蓝色木板印成之格子。分上下两格,每面上下格各十五行”。⑤方豪后来将这部珍贵的抄本捐赠给台湾政治大学,但很少有人知道其所在,更谈不上利用了。2011年,台湾学者邱澎生、刘序枫、林玉茹等人在台湾政治大学图书馆找到了这部《尺素频通》。2013年,台湾政治大学出版了林玉茹整理、点校的《尺素频通:晚清宁波与泉州、台湾之间的贸易文书》,同时附上了《尺素频通》原抄本的影印件。2014年,林玉茹还在大陆出版的论文集中介绍了自己的研究成果。⑥

      《尺素频通》主要是晚清泉州商人的通信抄稿。当时的泉州商人非常活跃,他们把从事与宁波的贸易称为“宁郊生理”或“做北生理”,把从事与台湾的贸易称为“做台生理”,他们的商业组织,则称为“郊”或“行郊”,⑦“郊与明清中国盛行的会馆、公所及商帮不同,主要由操闽南语或类闽南语(潮汕语)的商人组成”。⑧在泉州的商行还在其他城市设立代理行,“一般代理人往往收取百分之二的佣金,因此常被称为‘九八行’”,代理商与在泉州的本行之间始终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如果代理商业绩突出,还会受到本行东家的嘉奖。为了扩大业务、提高收益,代理商除了为本行东家进行代理外,还为其他商行代理买卖。在宁波,也有一些来自泉州的代理商,“代理人必须帮东家代配船只运货到某地、收兑东家运来的货品,代处理各种帐款,协助讨债,并详尽地报告宁波市场的各项商品行情。甚至东家想要暂停做北生理或新增其他商品贸易时,代理商也仔细地剖析其利害得失,给予各种意见。”⑨其中有一家名为“新竹记”的泉州商行,也向宁波派出了一位姓金的代理商,但此人名字不详,我们姑且称其为“金叔”。

      金叔在泉州有个名叫金竹如的表侄。1897年左右,他说自己23岁,这样,他大概出生于1874年。从金竹如的信件中可以知道,他于10岁左右来到宁波,在金叔的代理商行里学做生意。金竹如的父亲喜食鸦片,他的姐姐已经出嫁,他的弟弟则游手好闲。这样,金竹如就成了全家的主要经济支柱。他本人曾从宁波回到泉州结婚,但婚姻生活并不美满。1895年春,金叔因为母亲生病而从宁波返回泉州,并让金竹如负责代理行的生意。但金竹如显然没有把商行经营好,与伙计们的矛盾也很大,商行的声誉因此受到了损害。同年农历九月,金叔从泉州返回宁波,重整商行。其实,金竹如早有离开宁波的念头。他在给表弟金子僖(可能是金叔的儿子)的信中写道,自己“在宁将近十年”,由于“身体亏虚,半生多病”,所以“柔弱无断,延误十载光阴”。⑩金叔重回宁波后,金竹如决心离开宁波。1896年春,金竹如辞去代理行的工作,返回福建,先后在厦门、泉州生活过,后来又到上海谋生。1897年,金竹如经泉州同乡介绍,来到日本人统治下的台湾淡水,做过代理商,还自行创业过,但经营状况并不理想,所以他自谦说“数载守羁,寸筹莫展”。(11)

      金竹如于1896年春离开金叔在宁波的代理行之前,特地誊录了金叔自1894年开始撰写的各种通信稿,“以作为未来独立经商时之参考”。1904-1905年,在台湾淡水的金竹如“又再度誊写来淡水后及回溯一八九七年以前的家书和其他信稿”。(12)最后,金竹如将这些信件抄稿,以及委托他人代抄的《陶朱公理财要图》等资料合在一起,汇成一册,题为《尺素频通》。这样,《尺素频通》实际上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所抄录的,主要是金叔于1894年至1896年间在宁波的代理行所写的信件。第二部分所抄录的,主要是金竹如自己于1897年至1905年在台湾淡水期间形成的信件。所有这两部分信件,主要是通过轮船信局(简称“仗轮局”或“仗局”、“轮局”)而传递的。

      《尺素频通》共收录了74件抄稿。林玉茹将这些抄稿分为七大类:商业信稿、贺年信稿、货函稿、商业讨债信稿、家书、一般信稿、杂抄(包括《陶朱公理财要图》、《十二悔偈》等)。其中商业信稿数量最多,共23封,主要是1894年至1897年间“金叔写给泉州新竹记、台南某行东、泉州陈某宗、鹿港船头行、泉州某仁兄、福州某仁兄等商业信件。其中,推测发给金叔的东家,即泉州新竹记的信稿居多,大概占一半以上。内容大多说明收发信、商业贸易营运状态以及大幅报导宁波市场的南北货行情。”(13)林玉茹还分析说:“在五十一件可以确定发生地的信稿中,高达三十九件、百分之七十七是由宁波出发,其他依序是上海五封、淡水四封、镇海二封以及厦门一封”,“收信地则在五十二封中,有三十六封是寄到泉州,占百分之六十九,其他依序是上海六封、台湾五封(其中鹿港二封)、厦门二封、宁波、镇海以及福州各一封。由此可见,这批信件主要是宁波与泉州通信的信稿”。(14)其实,镇海也是清代宁波府的属县。因此,林玉茹这样评价说:“《尺素频通》是目前唯一仅见,在一八九四——一九○五年间以宁波为中心,为泉州、台湾各港担任代理商的闽南商人所抄写的通信信稿。”(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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