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是思想中所把握到的时代。立时代之潮头,发思想之先声,以关于时代的真理而规范和引导人类的思想和行为,进而塑造新的时代精神并引领人类文明形态变革,这是哲学的思想力之所在,也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致思取向和历史使命之所在。 哲学思想的“文明内涵” 思想力,首先是以某种“背景知识”和“概念框架”去把握现实和研究问题的“洞察力”。用什么样的背景知识和概念框架把握现实和研究问题,直接决定思想的广度、深度和力度。任何一种真正的哲学理论,都是人类文明的思想总结和理论升华,都具有其深厚的和深刻的文明内涵。哲学的思想力,首先是以其深厚的和深刻的文明内涵为基础的。正因如此,在系统总结和深切反思全部哲学史的基础上,恩格斯明确地提出,所谓的“辩证哲学”,就是一种“建立在通晓思维的历史和成就的基础上的理论思维”①。 哲学的理论思维具有深厚的和深刻的文明内涵。在论述黑格尔的“辩证哲学”时,恩格斯就特别强调,黑格尔的辩证法是以最宏伟的形式总结了全部哲学发展,是二千五百多年的哲学发展所达到的成果,黑格尔的每个范畴都是哲学史上的一个阶段,黑格尔哲学的思想力量就在于它的“巨大的历史感”。同样,列宁也指出,黑格尔的辩证法是思想史的概括,黑格尔是把他的概念、范畴的自己发展和全部哲学史联系起来了,因而他才能把世界理解为描述为一个过程,从而形成了自觉形态的辩证法理论。诉诸黑格尔的主要著作——《精神现象学》《逻辑学》和《哲学史讲演录》,我们就会发现,黑格尔的“辩证哲学”,正是在人的精神历程、人类的文明进步和哲学的概念发展的“三者一致”中,构筑了理论形态的“现实自我意识”——作为“法国革命的德国理论”的“关于时代的真理”。黑格尔的“关于时代的真理”,深层地蕴含了他对文明史的思想总结和理论升华,具有深厚的和深刻的文明内涵。 哲学作为理论形态的人类自我意识,它的思想内涵,直接地取决于人类关于自身存在的自我意识,深层地则取决于现实的人的历史性存在。离开对“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理论把握,哲学思想的文明内涵就失去了真实基础。马克思的哲学革命,首先就在于马克思不是以“抽象的人”而是以“现实的人”为立足点和出发点,从“人的历史活动”所构成的“人的历史形态”去看待人类的文明史,构成了超越黑格尔的“思想的内涵逻辑”的“历史的内涵逻辑”,从而使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了最为真实的文明内涵,展现出最为真实的哲学思想力量。 关于人类存在的历史形态,马克思从宏阔的文明史视野,将其概括为“人的依赖关系”“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和“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这三大历史形态。②人类存在的三大历史形态,不仅具有深刻的文明史内涵,而且从根本上规定了哲学的历史任务。哲学的思想力,首先就在于它在何种程度上揭示了人的历史形态的文明内涵。从整个哲学史看,正是以表征人类存在的三大历史形态及其文明史内涵为使命,哲学经历了从表征“人的依赖关系”的“确立神圣形象”,到表征“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揭露神圣形象”,再到表征“人的自由个性”的“揭露非神圣形象”的历史演进。对于表征人的历史形态及其文明内涵的哲学史,马克思作出如下的精辟论断:“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③这既是马克思以人类存在的历史形态及其文明史内涵为基础所描述的哲学史,也是马克思以哲学史的文明内涵为根据所提出的哲学使命。 哲学是历史性的思想,哲学史则是思想性的历史。在哲学的思想性的历史中,不仅承载着文明的历史性内涵,而且构成了人类认识发展的“阶梯”和“支撑点”。哲学的“思想力”,从根本上说,就在于它的具有文明史内涵的“概念”“范畴”“理念”,为人类扩展和深化对“世界”的理解,提供了新的“阶梯”和“支撑点”。这个“阶梯”和“支撑点”,就是恩格斯所说的“建立在通晓思维的历史和成就的基础上的理论思维”。与此相反,如果离开对文明史的思想总结和理论升华,离开把握现实和研究问题的“阶梯”和“支撑点”,把哲学当作“可以用来套在任何议题上的刻板公式”“可以用来在缺乏思想和实证知识的时候及时搪塞一下的词汇语录”,这样的哲学就只能是恩格斯尖锐批评的“坏的时髦哲学”④,因此也就失去了哲学的思想力。 哲学思想的“时代内涵” 思想力,是穿透现实的表象和问题的迷雾的洞察力。具有思想力的哲学,总是形成于两个基本向度的统一,即“向上的兼容性”与“时代的容涵性”的统一。 “向上的兼容性”即哲学的“文明内涵”,是以巨大的历史尺度和恢宏的历史内容去观照哲学所面向的时代;“时代的容涵性”即哲学的“时代内涵”,则是以敏锐的洞察力和高度的概括力去审度时代的重大问题。哲学的“文明内涵”规范着自己在何种程度上把握到现实的本质和趋势,哲学的“时代内涵”则规范着自己在何种程度上成为“思想中所把握到的时代”。哲学的“文明内涵”由于其“时代内涵”而获得把握和表征时代的意义和价值,哲学的“时代内涵”则由于其“文明内涵”而获得把握和表征时代的力度和深度。离开“文明内涵”的“时代内涵”,只能是一种外在的、浅薄的、时髦的赝品;离开“时代内涵”的“文明内涵”,也只能是一种繁琐的、经院的、教条的说教。只有以“文明内涵”奠基“时代内涵”而又以“时代内涵”活化“文明内涵”,哲学才能既成为“时代精神的精华”又成为“文明的活的灵魂”,才能真正地、真实地显示其塑造和引导新的时代精神的“思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