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哲学”研究中的两个前提性问题

作 者:

作者简介:
陈向义,东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原文出处:
天津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发展哲学是“发展学”和“哲学”之间的一个交叉学科,发展哲学研究必须处理好两个前提性问题,以同时体现“发展学”和“哲学”的学科特质:作为“发展学”的分支学科,发展哲学要有明确的时空界定,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发展中国家为谋求发展而形成的具体的发展理论;作为“哲学”的分支学科,发展哲学要有鲜明的哲学特色,以哲学特有的反思的思维方式研究具体发展理论的思想前提。当前中国马克思主义发展哲学研究要完成批判性和建设性的双重任务,以为建构中国自己的发展理论提供价值前提。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8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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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国的发展哲学研究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20多年来,发展哲学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我们也注意到,学者们就“发展哲学”本身的理论定位,特别是在发展哲学研究的两个前提性问题上看法还很不一致。发展哲学作为“发展学”和“哲学”之间的一个交叉学科,必须同时具备“发展学”和“哲学”的学科特质,因而其研究必须处理好两个前提性问题:一是发展哲学在什么意义上是发展学,其“发展学”特质体现在哪里?二是发展哲学在什么意义上是哲学,其“哲学”特质体现在哪里?只有处理好这两个问题,发展哲学研究才有可能。我们这里试图就此提出一种新的理解路径,寻求一种“合理”形态的发展哲学,并在此基础上探讨建构马克思主义发展哲学的可能性,以求对发展哲学研究有所裨益。

      一、发展哲学:作为发展学的一个分支

      在今天的学术背景下,哲学已经建立了很多个分支学科。同时作为发展学分支学科的发展哲学,其“发展学”的特质如何体现,其与经济哲学、政治哲学、社会哲学、文化哲学等哲学的其它分支学科的区别何在?这就涉及如何理解发展的涵义及“发展学”的论域问题。事实上,之所以会出现很多种类型的发展哲学研究,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发展”及“发展学”的多重含义。

      就“发展”而言,正如M.A.西纳索在为弗朗索瓦·佩鲁《新发展观》所做的序言中所指出的,“由于这一术语在社会科学范围内的演变既未使其意义确定下来,又没形成科学概念所必需的严格的明确性,这一历史演变反而使它背上了更为沉重的包袱”①。尽管如此,大体说来,与揭示整个世界特性的“运动”相对应,仅仅指涉“人类社会”的“发展”一词还是可以归纳出以下几种涵义。第一种涵义,把人类社会视为一个自然过程,一个不间断更新的、不可逆的过程,一种社会的进化过程。孔德、斯宾塞等人持这种看法:“就其实质而言,发展这一术语对于直接确定人类究竟在什么地方实现真正的至善,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西纳索对此正确评论说,“这里根本不存在历史是人类活动的思想:除自然规律外,一无所有。”②第二种涵义,充分考虑了人的主体能动性问题,明确地赋予“发展”一种清晰的价值判断,认为“发展”蕴涵着一种趋向更好目标的方向性意义,发展本身就包含着价值选择,是一个与价值密切相关的范畴,不能离开价值观来谈论发展。这种看法得到了学界大多数人的认同。第三种涵义,“发展”不仅被视为一种活动,而且意味着一种结果的状态,即在经济、社会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就、达到了一定的阶段,就意味着进入了“发展”的状态,反之则仍处于发展的过程中。当然,这只是一种相对性,在绝对意义上,“一切发展中的事物都是不完善的,而发展只有在死亡时才结束”③。事实上,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划分就是以此为标准的:发展中国家(developing country)就是指正在谋求发展过程中的国家,经济、社会方面发展程度较低的国家;发达国家(developed country)则是已经完成了“发展”过程的国家④。基于此种理解,学界进一步地对“发展”施以明确的时空维度的限制,指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因为大部分发展中国家都是“二战”以后获得独立的)。

      “发展学”(或称“发展研究”)(development studies)就是在上述“发展”的第三种涵义基础上形成的,是指由发达国家学者主导的、旨在使发展中国家走上发展之路的研究,甚至有的学者明确地把“发展学”界定为“西方的”“以不发达国家的发展问题为对象”⑤的研究。“发展学”的分支学科,如发展社会学,就鲜明地表明“立足于当今发展中国家的具体实践,在总结和借鉴发达国家现代化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对广大发展中国家现代化发展过程的理论、途径、模式和经验等的综合性研究”⑥;发展经济学则“就是研究发展中国家经济社会结构转型过程、经济发展趋势、结构变化内在规律和发展因素各种内在关系的科学”⑦;发展经济学“以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问题为研究对象”⑧。发展学学者不是不能研究发达国家的问题,恰恰相反,学者们应该在发达国家问题的研究方面多下功夫,以更好地反观发展中国家,但严格来讲这已经跨出了发展学的研究论域。“发展学”,特别是早期的部门发展学科形成的发展理论具有明显的双重性:一方面体现了广大发展中国家迫切希望实现发展的要求;另一方面又体现着发达国家非常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发展学”的最重要学科特征就是其跨学科性。“战后的发展中国家”是发展学的论域,从经济学角度来研究,就形成了发展学与经济学的交叉学科“发展经济学”;从社会学角度来研究,就形成了发展学与社会学的交叉学科“发展社会学”,等等。所以同一个人可以既是经济学家、又是发展学家(如刘易斯),可以既是政治学家、又是发展学家(如亨廷顿)。这样来理解,“发展哲学”就是从哲学角度来研究而形成的发展学与哲学的交叉学科。

      由此观之,如果把发展哲学作为“发展学”的一个分支来看待,无疑也应与发展经济学、发展社会学等其它分支学科一样,以“二战”之后的发展中国家的发展为其基本研究论域,不能超越这一基本的时空定位。

      从时间维度上讲,“二战”以前的情况不属于发展哲学的论域,那时还没有“发展学”,又何来作为其分支的发展哲学。当然,这样说决不意味着哲学不能研究“二战”以前的情况(那时还没有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划分),只是说这样的情况不应该由发展哲学来研究,而应由其它类型的哲学来研究。有论者提出,应对“发展”从狭义理解(即上述第三种涵义)走向广义理解(即上述第二种涵义),于是“发展学”应打破“战后”的时间限制,扩展为整个人类发展,相应地“发展哲学”也应对这种发展进行哲学研究。如果这样理解的话,那一方面这种“发展哲学”就突破了“发展学”的论域,这样也就不可能作为其分支学科,如是则势必会引起学术界定的混乱;另一方面这种“发展哲学”与“历史哲学”有何区别?如果没有实质区别,则何必另起炉灶?正如有论者所说,“‘发展’就是历史,即人类社会文化形态从低级向高级、从简单到复杂、从一元到多元有规律的嬗变。由于这一宏伟运动的持续性与规律性,将人类自我从亘古带到当代,又将今日抛向未来。这一历史通则,成为历史的哲学或广义发展哲学考察的主题”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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