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18X(2018)05-0130-10 晚清以降,中国城市的近代化之路在政治激荡的氛围中缓慢起步。受西潮影响,中国城市也开始着力于城市空间的重构①。近代中国城市的空间重构,一方面在于改造老城,拆毁城墙,打破了城市内的传统空间布局;另一方面在于扩建新区,城区的扩展既促成了新的城市格局,同时也利用新区的内部空间塑造了新的城市形态。清末天津的河北新区②即是中国城市近代化历程中扩建新区的鲜明例证。 近代天津的河北新区是1903年由时任直隶总督的袁世凯主导兴建的一片新市区。新区所在的河北一带在开建新区前还是“人迹罕到之处”[1](卷五《舆地(坊巷)》,P10),但在袁世凯主政期间得以快速营建。新区内街道规划整齐,房屋林立,近代化的市政设施一应俱全,一时间被誉为“天津新世界”[2](P87)。清末的河北新区生机勃勃,大有抗衡租界之势,但却在进入民国之后意外消沉。其从无到有、从兴盛到落寞的历史变迁值得关注。目前学界关于河北新区的研究,尚以地方志为主③,侧重于记述城区史话。其他关于天津的城市研究中对河北新区也有涉及④,但多为概述。此外建筑学领域对于河北新区也有相应关注⑤,其研究视角则集中于城区规划和城市形态的演变。本文则旨在从政治与空间的双重因素入手,对天津河北新区兴建与发展的历史进程做一梳理。 一、城市变革与空间诉求:开发河北新区的最初决定 天津城市的近代化始于1860年天津开埠,租界将城市近代化的因子带入天津。而在此后几十年间,华夷两立。尽管在当时国人的眼中,租界区“街道宽平,洋房齐整,路旁树木,葱郁成林”[3](P121-122),但天津华界却依然固守成规,变化缓慢。不仅如此,开埠后城市人口激增,规模扩大,华界的城市管理却在“走向失控”[4],以致20世纪前的天津华界,道路“狭窄且肮脏”[5](P41),加之失修严重,一遇雨天“行人断绝,全市就像死一样的沉寂”[6](P20),同时卫生情况堪忧,“所有污秽之物无不倾弃沟内,以致各处沟渠尽行堵塞”[7]。连彼时旅华的外国人也将天津称为“是一个我们从来没有到过的最肮脏、看上去最贫穷的地方”[8](P32)。如此恶劣的城市状态急需整治,但在天津传统的城市管理模式下,却难以有效解决。 1900年庚子事变爆发,其后引起了一系列的政治变革,为天津的城市改造提供了新的契机。这一年7月,八国联军侵华后进占天津,联军在天津设立都统衙门,进行了长达两年的殖民统治。八国联军设立的都统衙门,作为一个西式的市政管理机构,其在统治天津以后,迅速建立了一系列的城市法规、管理机构用于城市治理。都统衙门的管理颠覆了天津传统时期的城市管理模式,将近代化的市政体系引入华界。对天津华界的城市改造也在此时开始起步,其首先改组了成立于1882年的公共工程局,由“都统衙门书记官雷那德任工程局主任,专门着手于道路的改良”[6](P20)。改组后的工程局在随后的两年时间内,填平了壕沟,扩建了城内的道路,设置了多条碎石马路。还极具效率地拆毁了天津城的四面城墙,并在城墙的旧址上建设了四条环城马路。城墙的拆毁成为打破天津传统城市空间布局的第一步,而为了满足城市近代化的需要,此后天津华界的城市改造,也在不断地进行城市空间上的重塑。 1902年8月,袁世凯奉命代表清政府接管天津。接管后,按照协定,都统衙门的许多管理措施和行政机构得以保留。在此基础上,袁世凯继续致力改革,其在上奏朝廷的奏折中就表达了这样的决心:“拟趁此变乱之后,将从前各项积习,痛于刷除,务期弊去利兴,庶以仰副圣朝整顿地方至意。”[9](P621)袁世凯的天津改革同样涵盖从政治到社会的各个领域,改革的努力也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天津因此成了“新政权兴之地”,“四方之观新政者,冠盖咸集于津”[10](P3)。袁世凯依然延续了都统衙门时期对于城市建设的重视。天津于1902年9月设立了新的工程局,主要参与整修道路、疏浚河道、新建桥梁,并管辖田亩的注册、道路路灯安装、街道绿化等。新工程局装备精良,职责明确,成为城市建设的主要力量。天津自庚子年后在城建机构上的系列改制和人员、设备的引入,为其后大规模的城市改造提供了政治与技术上的可靠保障。 此外,在袁世凯的改革中,作为其新政的主要内容,大量的新式机构、工厂、学校纷纷设立。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这些新设的机构多置于老城厢内,但随着空间需求的提升,如工艺总局“限于地势,无可开拓”[11](P684)之类的情形十分常见,天津城发展空间不足的形势严峻起来。 清末天津城的空间困局源于历史形成的城市形态。天津城始筑于明永乐二年(1404),筑城时仅按卫城的规格修建,清雍正朝城墙大修后,“东西长五百零四丈,计二里八分;南北长三百二十四丈,计一里八分五厘”[1](卷一《舆地·城垣一》,P9),即天津老城厢面积仅约1.76平方公里。至道光年间,城内共有“一大街、四小街、四衡巷、一百有六铺……共九千九百一十四户”[12](《县城内图说第一》,P435),已然十分拥挤。天津依水运而兴,因而更靠近河流的东门外和北门外最先得以开发,并迅速形成了商业聚集区,尤其是北门外,“商旅辐辏,屋瓦鳞次,津门外第一繁华区也”[12](《北门外图说第五》,P439)。而与市面鼎沸相对应的是空间利用上的饱和,当时《直报》就曾形容天津城“街道已极狭窄,更兼东洋车、地排车、小推车每日在各街走者络绎不绝,尚遇拥挤,无立足之地”[4]。此外,天津城地势北高南低,城南多是水洼之地,西门外也同样“地稍荒僻,围城多积水”[12](《西门外图说第三》,P437),加上距作为转运中心的三岔河口颇为偏远,这两片区域虽一直闲置,但却难以利用。这样一来,环顾20世纪初的天津城,老城的四周已无交通便利、地势平坦的空间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