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05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79(2018)01-0033-07 教育这一概念，随着时代的变迁，其性质、内涵、外延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中国先秦时代，教育不仅仅是专门从事教育的师者之事，也是各行各业长者之事。在当今时代，由于职业分工的细化，教育成为一项专门的职业，为“教育工作者”所专有。重温中国传统教育伦理的基本理念，深刻反思传统教育伦理的话语，对于纠正当代“课程化”、“知识化”教育的偏弊，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一、传统教育的基本伦理理念 教育是由被称之为“师”的一类人推动的事业。凡“师”之所应作、所当为，决定了教育的基本伦理理念。且看中国古代典籍中两条关于“师”的经典界定： “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礼记·文王世子》)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韩昌黎全集·杂著二·师说》) 第一则材料中所说的“师”是周代的一个官职，与“保”、“傅”相并列，但它与后世作为教育者专称的“师”有很大重合。从上述两则材料中我们可以看出，“师”的使命可以归结为两个方面：其一，教授从事某项事业的知识和技艺，即《礼记》所说的“教之以事”和《师说》所说的“受(授)业”；其二，传授和晓喻道德，即《礼记》所说的“喻诸德”和《师说》所说的“传道”。至于所谓“解惑”，当然是指知识、技艺的解惑和道德的解惑，因此不能单列为一类。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师”的这两项使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也就是说，师所传的道德是与其所授某项事业的知识和技艺所需要的道德，而非空泛的大道理。道德离不开生活，离不开事业。教为仕者要传士德，教为医者要传医德，各行各业，概莫能外。每一种传统行业或事业，都有其传统技艺，同时也有其传统的规矩和道德要求。为“师”者的使命，不仅在于传授和训练其所在行业或事业的知识和技艺，还在于传授和训练与此行业或事业相配的道德。如果某“师”之徒知识不博，技艺不精，不遵此行之规，不具此业之德，那必是“为师之过”。 “事”或“业”得以立，“道”或“德”所以行，源于人对好生活的向往。生活的好离不开各行各业的好，而各行各业的好又离不开各行各业的师徒之间好的传承。社会有百业，百业有百师。因此，“师”这个概念，在古代是泛称，而不像今天是专称，指的是在道德、学问、技艺上有一定特长并且可以对人提供指导的人。“大师”、“国师”、“乡师”、“工师”、“乐师”、“舞师”、“经师”、“法师”、“医师”、“药师”、“禅师”等名称，展示了百业皆有其师，百业各有其传承，各有其教育。 教育是“好人才”的培育，好人才的培育离不开善知识、善技艺加之善规矩的教导和训练。百事百业之教育虽殊，然育善一也。这正是传统教育的基本伦理理念。“善”这个语词，在汉语中有二十多种用法，主要意思有十：一是指人或者事物在品质上的善良和优越；二是指事情的好或美好；三是指态度上的喜好、赞许、珍视、爱惜和羡慕；四是指技能上的擅长和高超；五是指人际交往上的熟悉、亲善和友好；六是指行为、风俗上的改善；七是指事务上的修治和很好地处理；八是指美食，特别是正式宴席上的膳食；九是指数量上、程度上的多和大；十是指未来势头上的吉祥。①归结起来，这十个意思又可分为两大类：一是与物的品质、事的状态以及人的技能相关的“好”；二是与人际交往关系和人的德行相关的“善”。“善”语词的这两大基本义涵，与传统文化中所规定的“师”之所当为恰好相应。 所谓“育善”，一方面是事业所需的善知识、善技艺即可靠而优良的知识及技艺的教导、培育和训练，另一方面是从事该事业所必须的善规矩、善德行的教导、培育和训练。没有优良的知识和技艺，不可以为师。孔子所谓“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论语·为政》)主要是从知识和技艺的角度说的。学习和传承前人积累的已有好知识、好技艺，把它掌握得十分娴熟，并在此基础上获得新的领悟，进行新的知识和技能的创造和提高，才能把事业不断推向前进。没有从事该事业所必须的善的职业规矩、善的人际交往关系和善的职业德行，亦不可以为师。荀子所谓“师者，所以正礼也。无礼何以正身?无师吾安知礼之为是也?……夫师，以身为正仪而贵自安者也”，(《荀子·修身》)就是从规矩和德行上说的。所谓“礼”，乃做事和人际交往中规矩或规范的统称。所谓“正礼”，就是把做事和人际交往中规矩订立得恰当、合适和没有弊端。有了优良的规矩和规范，才会有正身养德的标准。所谓“以身为正仪”，就是为师者在德行方面要给徒弟以身示范，要求徒弟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所谓“贵自安”，就是为师者在执业做事中以遵行规矩为安，使身之行与心之德完善一致，而不仅仅是做样子给人看。这是上品之师应具的德操。 好生活涉及百事百业，故而百事百业皆需教育，因此，教育不是一个行业或一部分人的事，而是全社会的事。各行各业都能“育善”，不仅可以创造生活所必需的优良产品和服务，而且可以建构优良而稳定行业秩序，从而为整个社会的公序良俗打下坚实的基础。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历代杰出的政治家和统治者无不最重教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