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7)11-0022-10 大卫·哈维(David Harvey,1935-):当代美国著名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1935年出生于英国肯特郡(Kent),1957年获剑桥大学地理系文学学士,1961年以《论肯特郡1800-1900年农业和乡村的变迁》一文获该校哲学博士学位。随后即赴瑞典乌普萨拉大学访问进修一年,回国后任布里斯托尔大学地理系讲师。1969年后移居美国,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地理学与环境工程系教授,其间的1994-1995年曾回到英国在牛津大学任教。2001年起,任教于纽约市立大学研究生中心和伦敦经济学院。曾获美国地理学家协会杰出贡献奖、瑞典人类学与地理学会Anders Retzius金质勋章、伦敦皇家地理学会Patron(赞助人)勋章、地理学Vautrin Lud国际奖、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荣誉博士学位、丹麦Roskilde大学荣誉博士学位、纽约城市大学人类学系“杰出教授”荣誉等。哈维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提出了地理-历史唯物主义,是空间理论的代表人物。其主要著作有《地理学的解释》(1969)、《资本的界限》(1982)、《后现代性的条件》(1989)、《正义、自然和差异地理学》(1996)、《希望的空间》(2000)、《新自由主义史》(2005)、《跟着大卫·哈维读<资本论>》(第一卷2010,第二卷2013)、《资本社会的17个矛盾》(2014)、《世界之道》(2016)等。2017年5-6月间,哈维应邀第二次访问南京大学,进行了一系列的学术交流和教学活动,并参加了由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中心举办的“第四届当代资本主义研究暨纪念《资本论》出版15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和“《大纲》专题讨论会”(张一兵、奈格里、哈维、普殊同、斯蒂格勒参与讨论)等会议。2017年6月2日,南京大学哲学系张一兵教授与哈维进行了第二次对话。杨乔喻博士担任翻译并全程参与了对话。本文由杨乔喻编译。以下是这次对话的第一部分。① 张一兵(以下简称“张”):非常高兴再一次见到,我们去年做过一个成功的访谈。实际上,我觉得哈维先生对南京大学应该说是厚爱了,再次来到南京大学,使我们有机会有可能进一步讨论。应该说,这对于我们学科以及我自己的研究都有着非常大的帮助。最近,我很集中地把哈维先生的一些书认真看了,至少是这四本书吧,从《希望的空间》《正义、自然和差异地理学》到《资本之谜》,最近刚读完的是《资本社会的17个矛盾》,中译文书名似乎跟原来的意思不一样,原文标题是“17个矛盾与资本主义的终结”(Seventeen Contradictions and the End of Capitalism,以下简称《17个矛盾》)。 杨乔喻(以下简称“杨”):是的,在这本书的前言中,他特别区分了资本和资本主义。 张:对。看了之后呢,我还是有些看法的。当然,这些看法跟去年我提的问题不太一样。还是想加深理解哈维先生对整个马克思的解读,特别是我认为他回答了一些马克思当年并没有解决或回答的问题。这可能是我最感兴趣的部分。 第一个问题是这样的。从方法论上看,我觉得,您后来转向《资本论》研究和对当代资本主义一些现实问题的思考的时候,跟您原来在空间、历史-地理唯物主义研究方法,是否存在一些变化?我注意到,在早期《希望的空间》中,您先后使用了我上次讲的一批概念,如formation,ordering和situated,这里面就用这些概念来描述空间结构、身体和异托邦的功能性的变化,这不是实体性的地理学或建筑学的观点。我特别想知道的是,这些概念本身的相互关联是什么?因为您的这些概念与我的研究有一个重叠,那么,您自己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是否能够成为加深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的最重要的核心概念?这是我特别关心的。因为您在这里曾经使用过两个重要概念:一个是领土的“构型”(configuration),另一个是社会的“塑形”(formation),您都用了同传统的描述、在斯大林体系的历史唯物主义中描述欧洲社会、社会形态和空间结构等完全不一样的概念。这些概念跟我自己在哲学思考过程中所使用的一些概念有重叠的地方。在这一点上,我特别想听听您的想法。 在我自己的思考中,构序概念对应于生产力,构型概念对应于功能性的生产关系,也就是用这些新的概念对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原来使用的概念重新进行表述。这其中的一种实质性的意义就在于,我觉得有可能在方法论上加深历史唯物主义本身的哲学概念。对此,您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而且很重要的问题是在中文版中,这些概念都没有了。比如,ordering被译为静态的秩序,而不是建构当中的有序的建构,不是组织性的建构,(这个概念)不再是功能性的了。在胡大平翻译、包括其他人翻译的时候,它全都变了。完全翻译成中文后,它原始的意思都没有了。但不知道强化这一部分,是否有助于大家理解他在地理-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上很核心的部分。 哈维(以下简称“哈”):我在写作过程或思考问题的过程中,一般想的是把思想用一种合适的方式说出来,所以,一般不会特别考虑在概念使用上的精准或严格。我使用这些概念不是有意的。我也没有考虑这些概念的使用在翻译过程中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我真正关心的并不是概念,而是概念背后所表达的矛盾关系。就像我在《17个矛盾》中所说的,比如说,固定与动态之间的关系,或者过程与物之间的关系。如果从过程角度来理解物的话,这个物就被放到了一个特定的环境里,然后你理解的就是它的整个变化过程。比如,我讨论的所有问题的一个核心是资本。商品是价值的一种表现,其中商品是一种物,而价值是一个关系。它表现到商品这个物的时候,不是要看这个物才能理解它,而是要看这个过程。因此,这时就要将物和过程放到另外一个语境中,这就是空间和时间。离开空间和时间,就无法理解物以及它与过程的对应关系。您说的situating和situated这两个词,它们都是谈关系的焦点。因为它们一方面要关心这个过程是如何形成的,但最终要理解的是这个物最终是如何达到这种被构境的状态的。被构境的状态是我要去理解的对象,这个过程就是我要去面对的一个理论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