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妙乐很小的时候,我开始给她讲睡前故事。关灯后,她睡不着我就给她默讲简单的故事,比如三只小猪、白雪公主、小锡兵……慢慢长大了,她对于简单的故事不满足了。 有一天,她说:“妈妈,别讲故事了,我们来聊聊天吧。”我觉得惊讶又有趣,小小的人儿知道聊天了。 于是,睡前小聊,成了我和女儿亲密交流的珍贵时光。但有时,她的一句话也能让我一口喷出血来。 这天晚上爸爸带妙乐在楼下玩的时间有点儿长,回来得比平时晚,洗完澡又磨着我讲了两本绘本。我一看,已经九点半了,就催着她赶紧睡觉。 她突然说:“妈妈,老师说,明天要穿园服,有升旗仪式,我去衣柜把园服找出来。” 我马上驳回:“你赶紧睡,妈妈给你找,快点儿闭眼睛!” 妙乐撅着嘴说:“我想自己去找。”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啊,你快睡觉!” “我知道放在哪儿了,一下就能找出来!”说着她就要下床。 我赶紧拦住她,“这次就妈妈给你找,下次你再自己找。” “那好吧,妈妈你现在就找,别忘了。”她很不情愿地躺下。 听到我俩这来回的拉锯战,爸爸突然出现在门口,“有这工夫她都找出来了,也不知道你是真着急假着急……” “我是想让她早点儿睡觉,再说她找件衣服能把衣柜翻个底朝天,不还得我收拾?”我抢白。 爸爸冲我扮了个怪脸,飘走了。 是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句育儿圣经都碎碎念了两三年了,一直被我挂在嘴边。可每每要实施,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了。 前些天,我们几家孩子年龄相仿的朋友去郊区玩,中午吃饭的时候,大人一大桌,孩子一小桌。吃饭的时候,我回头一看,其他孩子吃得香喷喷的热热闹闹,只有妙乐一个人举着勺子发呆。我过去问:“怎么不吃呢?”妙乐说:“我碗里没有菜。”我说:“你自己夹着吃啊。”她眼巴巴地看着说:“妈妈给我夹。”我当即就要昏死过去。 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她也是慢吞吞,饭粒菜汤洒在桌子上、地上,我不停给她夹菜、催促,或者不等她伸手,我就身手敏捷地抽一张纸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下巴上的汤汁擦干净。我们都吃完了,她连一半都没吃掉。于是,我又急着把碗接过来喂她,她便悠然自得地享受小宝宝都不曾有的待遇。说实话,看她那磨磨蹭蹭的样子,急脾气的我真有心替她吃了。 每天早晨,从起床到出门,更是鸡飞狗跳。给她洗脸、刷牙、穿衣、梳头、穿鞋,一条流水线,15分钟我保证能搞定。可如果让她自己来,估计,两个、三个15分钟都出不去门,而且我更担心的是她洗不干净、穿不利索。 爸爸说:“提前15分钟叫她起床,让她自己做。” 我说:“得了吧,上一次你就让她自己来,结果,裤子反穿着就走了。而且我还是想让她多睡会儿。” 爸爸说:“为了多睡几分钟,身体倒是长了,该她自己做的你不让她做,她这是长大了还是倒退了?你每天都忙叨叨急火火的,我看着都上火。” 他这一问,把我问愣了。 是啊,脸我能替她洗,牙我能替她刷,可饭能替她吃么?觉能替她睡么?习能替她学么?试能替她考么?班能替她上么?爱能替她恋么?路,能替她走么? 她从来不在幼儿园拉臭臭,总是要憋着回家来解决,因为她知道,妈妈擦的干净,妈妈会替她擦。面对这份信(yi)任(lai),我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该羞愧。更可气的是,我累个贼死,还没人买账领情。 有一次童书展,我带妙乐去淘书,正好遇到了青豆书坊的老朋友王媛。妙乐见到她这个“故事大王”,就缠着她讲故事。王媛随手从展架上拿了一本《到乌龟国去》,给妙乐讲了起来,惟妙惟肖,我在一旁也听入了迷。 “乌龟与兔子,是一对老朋友。兔子到乌龟国去旅行。在这个慢吞吞的国度里,等个餐点要六小时,看一场电影要花上十一个小时,等一列火车至少一个月的时间,甚至连小兔子结束旅行要回家,也要等六个月,这样的‘慢慢’之旅,真替急性子的小兔子着急……” 妙乐好喜欢这个故事,觉得搞笑得不得了。 而这更是给我带来一个思考,快与慢是相对的,慢或许才能够有机会真正体会生活的味道,体会成长的味道。而在我们焦虑、忙碌的父母眼中,孩子的慢吞吞才是他们应该有的节奏。就是在这看似慢吞吞的过程中,他们观察到世间事物的存在与性状,学习一切对他们来说新鲜的本领,获得、感受或愉悦或悲伤的情绪。这些他们都需要时间习得。而作为“过来人”,我们将自己的所谓经验付诸在他们身上,替代他们的感受与成长,甚至急于让他们跨过那些必经之路、快速出栏,是不是有些愚蠢和自大? 我第一次坐在那里呆呆地想了许久,妙乐也惊讶我没有催促她该走了,跟她喜欢的人和绘本,读书、玩耍,好久好久。 有一天,我做饭,妙乐跑进厨房问我:“妈妈,我能干什么?我想做饭。” 我犹豫了一下,说:“你洗小油菜吧!”她高兴地自己搬来个小凳子,袖子撸起来,一边洗一边问:“妈妈,我这样洗对吗?”她很认真地一根一根地洗,从叶柄到叶子,洗好一根就把它整齐地放在旁边的案板上,下一根如果摆得不整齐,她还要再整理一下再洗下一根。我心里的急又跑出来了,忍不住想上前说:妈妈来吧,你去玩儿。可是,看着她那认真的小脸,我抿了抿嘴唇,把已涌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