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A811;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7)11-0032-07 1839年底,马克思专注于研究海尔梅斯主义。想让马克思到波恩大学任教的鲍威尔督促他尽快完成在柏林大学的最后一次考试,并告诉他申请博士学位和各种学术职务的手续,①为此马克思集中精力撰写以《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为题的博士论文,这篇论文是在中学时代和大学时代受到古典学教育的他受青年黑格尔派影响通观全部希腊哲学并详细阐述伊壁鸠鲁派、斯多亚派和怀疑派的研究计划的开端。尽管这项研究计划后来并未成行,但这篇博士论文和为此撰写的《关于伊壁鸠鲁哲学的笔记》(简称《笔记》)呈现了青年马克思古典学研究的基本思路。通过分析马克思所受的古典学教育与他对普罗米修斯形象的现代演绎,深入解读《笔记》和《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简称《博士论文》),可在马克思政治哲学的初始语境中理解他的自由观念。 一、马克思所受的古典学教育与《关于伊壁鸠鲁哲学的笔记》 马克思在少年时代就接受古典学教育,并产生研究古希腊哲学的浓厚兴趣。在特里尔高中读书时,“他沉浸在西塞罗、塔西佗、贺拉斯、柏拉图、修昔底德、荷马和索福克勒斯等人的著作中。”②他的希腊语和拉丁文成绩很好,其拉丁语作文《奥古斯都的元首政治应不应当算是罗马历史上最幸福的时代?》可谓比较奥古斯都统治时期与之前两个历史时期的社会道德与文化状况的佳作。在他的毕业证书上赫然表明:“卡尔·马克思能很好地翻译和解释古典作品中最艰深的地方,特别是那些与其说难在文词的晦涩、无宁说难在内容和思想的逻辑关系的地方”。③可见,马克思在少年时代就已经展现出了古典学研究的学术潜质,这种潜质在他的大学时代的课余阅读、翻译和写作中得到了更丰富的反映。 在波恩大学读书的马克思听了韦尔凯尔讲的希腊罗马神话、施勒格尔讲的荷马研究以及普罗帕修斯的哀歌,他参加了致力于复兴希腊美学的文学团体“邦纳诗人”,还在大学期间“翻译了塔西佗的《日耳曼尼亚志》和奥维狄乌斯的《哀歌》”。④转学到柏林大学后,马克思与鲍威尔等青年黑格尔派成员热烈讨论了古典精神与现代状况的差别,他们所强调的自我意识哲学在一定程度上源自怀疑派、伊壁鸠鲁派和斯多亚派。这时他广泛涉猎古希腊和古罗马哲人的经典文本,也关注同时代思想家撰写的研究古典学的新著,进而对这两类文本进行比较解读。正是这一时期的阅读、翻译和研究经历使他确定了博士论文的选题,这无疑是一项别具一格的古典学研究。 伊壁鸠鲁哲学是马克思博士论文的主要研究对象,他为此撰写了七本预备性笔记,⑤在其中精要阐释了卢克莱修、普卢塔克、西塞罗、伽桑狄、塞涅卡等古希腊哲学家的相关论述,形成了朝向自由的哲学观念。在第一笔记本中,马克思摘录和评论了第欧根尼对伊壁鸠鲁的评论。在第欧根尼看来,伊壁鸠鲁“偶然发现了德谟克利特的著作,他便献身于哲学了”,“他把德谟克利特关于原子的学说和亚里士提卜关于快乐的学说当作他自己的学说加以宣扬。”⑥马克思注意到伊壁鸠鲁为原子加入“内在必然性”,使“观念的东西和必然的东西”存在于“外在的想象的形式”中,这种外在的想象形式“只有与具体的东西相冲突时”,才“陷入矛盾的观念性”。⑦因而将其视为“最为精细”地以“表象”为哲学的可靠依据的哲学家,正是这位哲学家“最彻底的”“完成古代哲学”。⑧他赞赏伊壁鸠鲁没有近代固有的偏见,其朴素的哲学及内在的辩证原则“证明世界和思想是某种可想象的,可能的东西”,其论据是“自为存在的可能性”,“这可能性在自然界的表现是原子,他在精神上的表现则为偶然和任意。”⑨马克思指出原子“脱离直线的偏斜”的规律,并以卢克莱修的看法佐证,这时他已触及伊壁鸠鲁原子偏斜论的实质问题。 第二笔记本是关于第欧根尼、塞克斯都·恩披里柯和普卢塔克评价伊壁鸠鲁哲学的研究。他在评注第欧根尼的分析时论述了伊壁鸠鲁的思想方法,“意识的全部活动仅仅是与远方作斗争,这远方象一股魔力笼罩着整个古代世界;可能性、偶然性仅仅是意识的原则;意识力求以某种方式使自己和它的客体等同起来”。⑩伊壁鸠鲁看重“意识的自由”,这在他对天象的多种解释方法中得到了证明。马克思认为伽桑狄完全不理解伊壁鸠鲁,伊壁鸠鲁关于创造世界的问题的宇宙观方法表明,“在这种哲学中精神是如何创造世界的,这种哲学与世界的关系是怎样的,哲学的精神即创造潜力是怎样的。”(11)他进而揭示了“伊壁鸠鲁一切解释的实质”——“世界的规定性和界限就象这些依附着它的感性表象一样,是多种多样的,而且每一个感性表象都可看成是它的界限,也就是它的更准确的规定和解释。”(12)至于伊壁鸠鲁哲学的缺陷,即只知道观念在意识中存在,却不知道观念的界限、原则及其必然性,其实是伊壁鸠鲁意识到的缺陷,也是整个古代哲学的缺陷。 在此,马克思转而评注恩披里柯关于伊壁鸠鲁哲学与怀疑派之间关系的研究,伊壁鸠鲁意识到哲学和科学的差别,认为科学无助于人们爱智慧,而在皮浪等怀疑论者的眼中,精神无法理解事物,马克思认为“怀疑论是一种会说话的现象,只要现象本身一消失,它也随着消失”。(13)在批判怀疑论软弱无力的同时,他强调“哲学象一个和精神斗争的精神战士,而不象一个摆脱了自然吸引力的个别叛教者,它起着普遍力量的作用,使阻碍发现普通东西的形式消融。”(14)接下来,马克思评注了普卢塔克的一篇有很少可取之处的论文《论信从伊壁鸠鲁不可能有幸福的生活》,普卢塔克没有认识到伊壁鸠鲁看重精神的快乐和心灵的宁静,他所作的评论如同一个学徒工的瞎说。(15)马克思在这里评析了早期古希腊哲学观念史,他认为早期古希腊哲人展现了“道德生活的基本威力”,“是政治生活的积极创造者,立法者”,(16)同时提到柏拉图关于“哲学王”的形象表达,由此强调知识和权力的关系问题。从中可见,强调物质和虚空的永恒性的伊壁鸠鲁看重精神和观念之于自由的意义,实际上他将古希腊哲人中出众地将对事物内在规定性和外在规定的单一认识整合为辩证的观念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