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660(2017)04-0024-06 传统对康德哲学的解释中,通常认为康德是要解决近代哲学的知识论难题,或者康德的目的在于重建形而上学①,而卢卡奇对康德的解释开创了康德研究的另一途径。卢卡奇的特点是以“自在之物”概念为核心,用洛克莫尔的话说,“我们有理由将后来的德国唯心主义看成是一种持续不断的、试图解决康德主义问题并完成哲学的批判革命的努力,卢卡奇的创新之处在于,他运用黑格尔提出的‘哲学史是统一’的这一思想,将德国古典哲学解释成一个试图解决康德主义问题的持续不断的努力过程。在这里,知识的问题被康德为了回应认识论问题而提出的自在之物这一概念所取代”②。正是通过对以“自在之物”为核心的康德哲学的重新诠释,卢卡奇在马克思与德国古典哲学之间架起了桥梁,将马克思主义拉回到哲学的视野,并以此开创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历史与阶级意识》也因此成为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三大著作之一。③本文以《历史与阶级意识》中的“自在之物”概念为核心,阐述卢卡奇视野中的“自在之物”的内涵、形成机制及解决办法。 “自在之物”是康德哲学的核心概念,也是充满争议的概念。在康德哲学中,“自在之物”具有以下两种含义:第一种是在认识论上,“自在之物”具有我们所无法认识的物本身的含义。根据康德的认识原则,对象通过主体所具有时间和空间两种直观形式显现,对主体显现出来的表象是主体的表象,而对象本身是什么对主体来说是“自在之物”。第二种是在“纯粹理性的二律背反”中所指出的如灵魂、上帝、自由等作为非认识对象的纯粹思想之物。“存在着两类自在之物:感觉的此岸,其未知的‘发动者’;和知性的彼岸,如灵魂、自由和上帝这样的纯粹的思想之物。二者的共同之处在于:它们只能被思考,却不能被认识。”④如此不同种类的诸如感觉的发动者和上帝、自由、灵魂等完全不同种类的概念都归入“自在之物”,使得“自在之物”概念本身显得含混、模糊。 尽管“自在之物”充满歧义和含混,但却是康德的整个哲学体系不可或缺的因素。它既是康德用来解决近代唯理论与经验论所试图解决的认识论难题的主要手段,又是形成整个哲学体系架构的关键。正是由于自由不是理论理性的认识对象,才保证了自由作为实践理性基础的可能性;正是由于对上帝和灵魂的认识的不可能性,才保证了上帝和灵魂不朽作为道德的设准,即成为道德的可能条件;正是由于对自然整体的不可认识,才保证了对自然整体思考的可能性。同时,“自在之物”这一概念也是后康德时代德国哲学发展的关键。例如,康德之后,莱因霍尔德和费希特就认为“自在之物”完全是个不必要的概念,并以消除自在之物为目的,重构康德哲学,由此引发了德国古典哲学的不断发展。 卢卡奇的天才在于,他并不否认“自在之物”对康德哲学和后康德哲学的意义,而是深入到“自在之物”概念的社会基础之中,通过对“自在之物”的现实基础、解决路径的探讨,揭示德国古典哲学与资产阶级社会现实的关系,重新阐释德国古典哲学的发展过程,并进一步阐释马克思与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 这首先源于卢卡奇对“自在之物”的独特理解。卢卡奇认为,康德哲学的“自在之物”究其本质可以归结为两类问题:“首先归结为物质的问题(逻辑和方法论意义上的),归结为‘我们’借以认识世界和能够认识世界(因为它是我们自己创造的)的那些形式的内容问题;其次可以归结为整体的问题和认识的最终实质问题,归结为认识的那些‘最终’对象问题,对这些对象的把握才使各种部分性体系成为一种总体,成为被完整把握了的世界的体系。”⑤看似不同的两种划界作用,即概念内容的非理性和从部分性体系出发对整体的不可把握,都可归结为普遍的理性主义形式体系的诉求所遭遇的非理性的内容,倘若坚持理性的普遍主义就必然遭遇到不可理性化的内容,也就会产生“自在之物”的问题,相反,如果坚持认为理性本身不是普遍的就不会产生“自在之物”。 既然“自在之物”的问题可以归结为普遍主义的形式体系的诉求与内容的不可理性化的问题,那么,为什么会有对普遍的理性主义的形式体系的诉求?这个问题何以在近代产生?有没有其社会根源或者思想根源?为此,卢卡奇通过对社会历史层面的分析予以解答。 受黑格尔哲学的影响,卢卡奇认为哲学问题本身是生活的现实反映,理性主义遭遇到非理性的内容,是资产阶级社会生活本身的悖论在思想上的反映。尽管可以从思想上、逻辑上探讨其形成的原因,但是任何真实的思想都是对生活的真诚表达,对思想问题的探讨和解决是对生活本身的问题的探讨。卢卡奇指出,康德的所谓“哥白尼革命”即“不再把世界视为独立于认识主体而产生的(例如由上帝创造的)什么东西,而主要地把它把握为自己的产物。而这一把理性的认识把握为精神产品的革命,并不是源于康德。他只是用比他的前人更激进的方式做出了这一革命的结论而已”⑥。在这里,卢卡奇明确指出,近代哲学的革命是生活本身发生了革命,是已然发生的生活事实,生活本身的变化是哲学革命的前提,哲学革命只不过是对这一变化的思想表达,哲学和生活、理论和实践是统一的,二者只能在反思中被分开,与生活没有关联的思想是空洞的思想,远离思想的生活是盲目的生活。由于理论与实践本应为一,真实的理论本身就具有了实践意义,是实践的应有部分,因此理论是对生活本身的问题的探讨和研究,真实地反映生活的困境,对走出这一困境具有实践的意义,同样,对康德哲学的“自在之物”的成因的探讨不仅具有理论层面,而且具有实践层面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