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041(2017)09-0171-14 徐家汇观象台是耶稣会在华科学事业的重要机构，它位于远东第一大商埠上海，具有全球性的联系网络。从1873年正式建立至1950年末被中国政府接收，它一共持续78年。该观象台包括气象、天文、地磁、地震、授时等多个部门，它们的成立有先后之分，而且位于不同的地点。关于这一机构的发展历史，学者们已经作了较为细致的研究。① 本文主要考察徐家汇观象台的气象部门与近代中国气象学的各种联系。气象学作为19世纪新兴的科学，由耶稣会士将其引入中国。他们的气象观测一方面以天气预报的形式服务于社会，另一方面为远东的气象学研究提供了基础的数据和资料，从而构成了全球气象学研究的重要一环。这既涉及科学的移植和扩张，又涉及中国社会的接受和应对。同时，这一科学活动也是耶稣会学术传统的体现，而天主教会与世俗世界的张力和互动又构成耶稣会学术传统的重要背景。② 在本文所考察的时段内，中国和世界都经历了巨大的社会和科技变革。在复杂的历史语境中发掘各种联系，耶稣会士的气象事业便成了多种维度的交汇，有很多问题值得深入探讨。首先是耶稣会为何要从事气象学研究，它对传教事业起到了怎样的作用？什么机制保证了在华耶稣会的气象学研究能够有效运行，主流学界如何评价他们的研究成果？在现代气象学未引入中国以前，国人对于天象具有神秘的观感，徐家汇观象台对于人们观念的转变起到何种作用？气象学既关涉个人的生活，又与国家主权关系紧密，在徐家汇观象台的示范之下，中国的社会、政府和学界有怎样的反应？气象事业的性质以及耶稣会士的外人和宗教的双重身份决定了权势转移的必然发生，在本土气象学力量形成之后，他们与徐家汇观象台的关系有怎样的演进？ 一、徐家汇观象台的运作机制 徐家汇观象台的设立是耶稣会学术传统的体现。1685年，法王路易十四(Louis XIV，1638-1715)派遣五名耶稣会士前来中国，这批教士的特别之处在于他们具有“国王的数学家”(Mathématiciens du Roi)之称号，其中四人在赴华前夕都成为法国科学院(l’Académie des Sciences de Paris)的通讯院士。③这批耶稣会士的使命之一是帮助法国政府对中国进行全面调查，从而提供关于中国的各种知识。④在“国王的数学家”出发之前，法国科学院的院士们提出了一份问题清单，这些问题五花八门、包罗万象，而在此后出版的《耶稣会士书简集》和1735年问世的《中华帝国全志》中，大部分问题都可以找到答案。这充分显示法国耶稣会士的在华科学活动有着明确的问题导向和交流渠道。⑤ 徐家汇观象台可以被视为17-18世纪耶稣会士在北京钦天监事业的延续，然而还是要区分不同的历史背景。19世纪时，现代科学已经牢固的建立起来，理性思维在欧美广泛普及，甚至科学和宗教因此而显得对立。教会内部也感受到这种张力的存在，这种情况下，耶稣会的科学工作便成了一种有效的方式，以表明科学和宗教能够和谐共存。⑥在近代天文学和气象学的发展过程中，耶稣会曾扮演重要的角色，从事观象工作的教士都是专业科学工作者，其中很多还是重要科学团体的成员。如徐家汇观象台的雁月飞(Pierre Lejay，S.J.，1898-1958)是法国科学院通讯院士，马尼拉观象台的阿乐古(José María Algué，S.J.，1856-1930)、徐家汇观象台的能恩斯(Marc Dechevrens，S.J.，1845-1923)和龙相齐(Ernest Gherzi，S.J.，1886-1973)等则是教廷科学院院士。⑦ 气象学发轫虽早，然而直至19世纪中叶才发展成为一门现代形态的科学。竺可桢(1890-1974)认为，中国真正的气象记录最早的要算法国耶稣会士宋君荣(Antoine Gaubil，S.J.，1689-1759)的工作，他从乾隆八年(1743)开始记录北京的气象。⑧实际上，在此之前，“国王的数学家”便已经在中国各地作广泛的气象记录。1688年5月29日至9月29日，张诚(
Gerbillon，S.J.，1654-1707)随中国使团参加中俄边界谈判，前后计124天，留有日记122天，其中有120天记载了天气现象，所涉及的地区包括今北京、河北和内蒙等地。⑨康熙三十年(1691)，白晋(Joachim Bouvet，S.J.，1656-1730)有关于北京阴晴、风向、温度、气压的记载，这一手稿目前保存在法国国家图书馆。⑩可见，耶稣会士对中国气象学的关注，有着深远的传统。不过，先前这种记录更多具有文献学和历史学的意义，它对实际生活几乎没有影响。自克里米亚战争(1854-1856)之后，欧美各国政府始知气象台筹备之必要。在这次战争中，英法两国的海军在黑海遭遇风暴，几乎全军覆没，事后得知风暴中心未达联军舰队以前一二日，西班牙和法国西部已受到影响。若有气象台事先预报，则可避免这次惨重的损失。(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