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药大成》所见中国药物的书写及其认知

作 者:
陈明 

作者简介:
陈明,北京大学东方文学研究中心教授。北京 100871

原文出处: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英国医士来拉等人在19世纪中期所著的《西药大成》一书,是西方近代医药学转型时期最重要的本草著作之一,也是19世纪后期在中国翻译的最大型的域外药学著作。《西药大成》中提及了四位与中国药物有关的人员和一部中医著作,并从药物的产地和对外贸易等角度叙述了一些中国的药物,体现了当时西方学者对中国药物的书写和认知。在《西药大成》所呈现的相关叙事中不难发现,中医药知识在全球化时代早期的中西文化交流所编织的医学知识网络中,已经开始了被边缘化的趋势。只有把近现代的中医药知识放到东西方交流的大网络中,才能辨析其在近现代世界医学中的角色、地位和分量。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17 年 11 期

字号:

      DOI:10.16382/j.cnki.1000-5579.2017.04.008

      《西药大成》是英国医士来拉(John Forbes Royle,1798-1858)撰写的大型本草著作,首刊于1847年。从第二版(1855年)起,来拉得到了英国医士海德兰(Frederick William Headland,1830-1875)的帮助。来拉去世后,海德兰继续增删补订至第五版(1867年)。第六版则由英国学者哈来(John Harley)增删,刊印于1876年。①

      该书汉译本由江南制造局翻译馆的英国学者傅兰雅(John Fryer,1839-1928)口译、新阳赵元益(字静涵,1840-1902)笔述,光绪十三年(1887)刊印,共十六册。卷首有哈来1875年12月撰写的《增删重印西药大成序》和程祖植在光绪十年(1884)春撰写的《西药大成序》。前十三册对译的是原书的第五版,共计十一卷(含卷首一卷),另加《西药大成药品中西名目表》。后三册即对译哈来所补充的内容,名为《西药大成补编》,分为九卷。

      该书原名A Manual of Materia Medica and Therapeutics,意即《药物(或本草)与疗法手册》,并无“西药”二字。此处书名中的“西药”,与1871年孔继良译撰、嘉约翰校正的《西药略释》书名中的“西药”意义相当,仅仅是指“域外的、西方的”,尚不具有“先进的、现代的”之类的涵义,也没有同“中药”形成对立(先进一落后)的格局②。从内容来看,该书卷帙繁复,内涵丰赡,收录植物、动物和金石(矿物)类药物,约为531种(不计合成类制剂),是西方近代医药学转型时期最重要的本草著作之一,也是19世纪后期在中国翻译的最大型域外药学著作。③

      傅兰雅1876年在《格致汇编》刊发的《论新译〈西药略释〉》一文中指出:“余近译《西药大成》一书,此书分金石、植物、动物三大类,多讲化学之理法。先论形性、取法、试法;中论畏忌、功用;末论服数、解法,图说俱备。西国之药几赅备无遗。惜卷帙太多,非数年之功不成也。”④《格致汇编》还为“增删重印西药大成”进行了广告推介:“凡论西药之书似无出其右者矣。每药详其形性,言其功用,道其炮制,载其服数,且皆经验无讹。现刻成帙板,大字明图,精说备询,有用之书也。凡讲求西医者,各宜家置一部,以备搜查。”⑤梁启超对此书也有较高评价,他认为晚清“译出医书以《内科理法》、《西药大成》为最备。《儒门医学》上卷论养生之理,尤不可不读”。⑥

      来拉作为医务人员在英属东印度公司服务过较长时间,他热衷于研究植物学和地质学,在雪山地区(喜马拉雅山)采集过大量的标本。他研究印度药用植物的性能及其在当地部族中的使用历史。他还担任过将近十年的东印度公司萨哈伦波尔植物院的主管。1837年至1856年,他出任伦敦大学国王学院的本草学教授。他先后出版过多部药学著作,包括《印度国药品书》、《雪山植物书》、《印度物产书》等。可以说,来拉对东西方的药物非常熟悉。《西药大成》一书中,不仅记载了西药的性能与使用,也涉及了大量的东西方药物的互动与贸易记录。因此,《西药大成》虽出自西人之手,但却与亚洲医学有着直接的关系。探讨该书所见中国的药物书写及其认知,对理解近代中国药物学知识的西传尤其是药物的扩散,以及中药在全球化早期药物学知识网络体系中的角色与地位,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价值。

      一 《西药大成》所载在华进行植物调查的西方人

      就人物活动而言,出现在《西药大成》中的人物,除古代的东西方名医和名流(化学家、博物家、医生、格致家、诗人等)之外,主要有近代西方的化学家、医学家(医士)、植物学家、格致家、旅行家、船主、客商、军人、殖民地官员(及家属)、公务员、神甫等。他们在欧洲之外地区的主要活动涉及实地考察药用植物,进行品种的比较与确认,并且在异地进行移植栽培。他们通过书信往来、实物寄送或贸易流通等多种方式,去分析和确认药用植物的种属与性能,欧洲的化学家们对药用植物进行了大量的化学分析,用近代科学的方法来确认药用植物和矿物等。因此,《西药大成》体现了西方科学界(化学、植物学、药物学界等)对药用植物认知的巨大进步,这与西方医学从传统向现代医学的转化进程是一致的。

      《西药大成》中提到的与亚洲相关的人物为数不少,比如,天方国[阿喇波(伯)国,Arabs]的化学家奇巴(Geber,721-815)、塞拉披恩(Serapion,9世纪叙利亚医学家)、拉西司(Rhases,854-925)、植物学家阿非色那(Avicenna,980-1037)等名医,但与中国发生联系的人物并不多,目前仅发现四人,略述如下:

      其一是苦罗西由司(Carolus Clusius,1526-1609)。《西药大成》卷五之一中的“藤黄”条记载:“据没立(Murray)之药书第四本第一百十页云:西国初得此物,为苦罗西由司由中国带至西国。此为公历一千六百零三年之事。”⑦苦罗西由司是人文学者、医生和植物学家⑧。他以将郁金香传入荷兰,改变了欧洲植物园面貌而出名。他将藤黄由中国带至西国之事,乃转引自德国血统的瑞典医生与植物学家没立(Johan Andreas (Anders) Murray,1740-1791)的六卷本药物学著作《药物配制简论》(Apparatus Medicaminum,1776-1792年版)。《西药大成》中还记载了苦罗西由司在1576年将小亚细亚所产的Cherry Laurel传回欧洲。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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