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F06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353(2017)07-0072-09 近年来，在中国的大中型城市里，青年公共文化空间的兴起可以看作是一种颇具时代意味的新事物。这些新兴的青年公共文化空间与传统福特主义逻辑下的工厂、街道或者学校的青年组织有着显著的区别——无论在物质设施、参与人群以及文化实践的层面上，还是在组织架构抑或深层价值的层面上，它们都体现出十分鲜明的后福特主义逻辑，堪称中国城市文化转型的微型样本，对于当前中国大中型城市的人力凝聚、经济发展与社会培育都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基于此，本文尝试引入新芝加哥学派的“场景理论”，以北京706青年空间这一中国最具影响力的青年公共文化空间为例，分析青年公共文化空间对于创意阶层和“准创意阶层”的巨大吸附能力，阐述青年公共文化空间的建构对于后工业城市在“新常态”下保持发展态势的推助作用。 一、场景理论暨后工业城市发展动力理论概述① 场景理论(The Theory of Scenes)是由芝加哥大学社会学教授特里·克拉克(Terry Clark)及其研究团队于21世纪初提出的一套新的学术研究范式，其问世迄今为止不过十余年时间。概括地说，场景理论的根本目的在于对后工业城市空间中的生活文化设施进行价值性的指标分析与绩效测评，并在此基础上回答当代城市的发展动力究竟从何而来的问题。 场景理论指出，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到来，城市生活的重心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福特主义逻辑下以生产为核心的城市形态开始朝着后福特主义逻辑下以消费为核心的城市形态转变。由此，在今天的城市里，我们可以看到的是：一方面，以大工业生产为基础的传统制造业全面退场，而以知识、创意和服务为基础的当代轻型产业——例如休闲娱乐、科技教育、咨询设计、传媒金融等——则日益占据了城市舞台的中心位置；另一方面，曾经围绕着生产需要组织起来的城市生活空间也渐趋解体，而越来越多的按照消费和娱乐诉求进行规划的城市生活空间正在迅速成型。 场景理论正是对上述语境嬗变的积极回应。首先，该理论提出，在后工业城市中，场景的构成是“生活文化设施”(amenities)的组合。这些组合不仅具有物质性的功能，同时也指向特定的生活方式，并蕴涵着精神性的价值观念。而正是由这些组合所联结的生活方式及其深层的价值观念吸引着对后工业城市发展而言十分关键的新兴创意阶层②，从而带来了高级人力资本与新兴产业的聚集效应，推动着城市进一步的升级转型。因此，场景理论可以被概括为一种以消费为导向，以生活娱乐设施为载体，以文化实践为表现形式，以推动经济增长、重塑后工业城市更新与发展路径为指归的全新理论范型③④。 场景理论的最大贡献在于提出了一套新的学术语法体系，用以对具体场景与新兴创意阶层之间的吸附关系进行分析和测评。这套学术语法体系指出：判断一个场景首先需要满足五个要素，分别是：1.邻里或社区；2.物质结构或基础设施；3.多样性人群，比如种族、阶级、性别和教育情况的多元性；4.建立在前三个元素融会基础上的文化实践活动；5.场景中所孕育的文化价值观念⑤。本文认为，对上述五个要素的提炼，体现了场景理论的创立者对于后工业城市空间日趋景观化、符号化甚至可以说象征化的清晰认知。而在这种全球性的景观化、符号化趋势下，城市中坚阶层的身份建构策略也在随之发生重要变化，越来越多的空间因素和社群因素被纳入到中坚阶层对个体自我认同的想象过程之中，这也就使得“城市”与特定的生活方式和价值立场的关系可能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密不可分。 在上述五个要素的基础上，场景理论的学术语法体系还进一步提出了三个主维度和十五个次维度，以更为科学地对具体场景中蕴涵的文化价值倾向加以叙述（见表1）。 表1中三个主维度和十五个次维度构成了场景理论的基本话语框架，其作用主要在于使原本抽象的“城市生活方式叙事”以及更为抽象的“城市精神叙事”都具有了社会学意义上的可测性，因而能够更好地帮助政府决策部门去理解那些促使创意阶层流动和聚集的真正原因。正是在这个框架及相关话语指标的协助下，政府可以对单个或区位的消费场景进行测量和评价，以探明它们是否具有吸引某一类创意人群的文化能量，以及它们还能够从哪些具体角度获得改善或提升。也正是从这种实践性视角出发，场景理论已经被相关研究者阐释为一种有关大中型城市发展动力的范型归纳理论：该理论聚集的是后现代性的“生活方式—文化价值发展模式”，当前，它已经成为对现代性的“土地—资金发展模式”和过渡性的“人力—社会资本发展模式”的有益拓充。 二、作为后工业城市典型“场景”的北京706青年空间 场景理论不仅对于大面积的复合性的区域分析而言是适用的，而且对于小规模的社区性的空间阐释来说也同样是有效的，其适用性的关键在于其对象应该是后工业城市(后福特主义逻辑)的典型场景。接下来，我们就以场景理论的话语框架为工具，对北京706青年空间受到欢迎的原因进行简要分析，以说明当前中国大中型城市在青年公共文化空间的建设和培育方面可以借鉴的理念和路径⑦。 (一)北京706青年空间概况 北京706青年空间是中国第一家后工业城市社群意义上的青年空间，它目前的主活动场地是北京市海淀区华清嘉园小区15号楼2010室，由两套总计共600平方米的跃层民宅打通改建而成，每月房屋租金大约人民币7万元。总体而言，706青年空间是一个供五道口地区乃至全北京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开展休闲、娱乐、社交、学习和居住活动的半营利半公益场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