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0 “现实”在马克思那里是个重要概念,它的内容非常丰富。那么在马克思那里,“现实”理解经历了哪些演变?“现实”概念的内在结构、取向和意义又到底是什么呢?实际上马克思很少如德国古典哲学家那样通过使用规范性的概念建构体系。马克思哲学的重要特征是以哲学的方式对待世界即进行思想的前提性的批判,对思想本身进行反思,这是探究“何以可能”的前提条件。马克思对“现实”概念的把握就是在不断扬弃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现实”的基础上赋予其内涵,而此赋予绝不是抽象意义的概念化,而是以在批判之路上寻求“现实何以可能的条件”为依据,将“现实”内在的蕴意展现出来。“现实”概念对于马克思思想的形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奠基性概念。 一、马克思通过“现实”理解“思想”和“自我意识” (一)“现实”最基本的内涵:客观与具体 马克思从批判黑格尔抽象的、个别的“自我意识”中理解“现实”最基本的内涵。首先,“现实”是客观的。马克思在写作其博士论文后进入《莱茵报》时期,依据“现实性”原则对黑格尔哲学中的康德—费希特因素(自我意识)进行批判,他认为,自我意识在“应有”和“现有”的无限对立中无法达成具体现实性的要求。实际上这个具体的、客观的现实理念(“具体现实性”)也是黑格尔哲学中的概念,这个“具体现实性”(“直接现实性”)理念,虽然是黑格尔为了确证绝对理性的无限性而“设立”的,虽然这个“具体现实性”最终要在理性的展开过程中被扬弃,但其中包含的是一种客观意义,是“使之(现实)在思想史的过程中得到具体而真实的阐明”的意义。①马克思在《莱茵报》时期的政论批判就是依据这种“具体现实性”的理解。这时“现实”包含着“精神”和“真理”已经被赋予的一种客观意义。其次,“现实”是有内容的。现实不是形式的,而是有具体的、独立的和深刻的内容。最初在马克思看来,这个内容就是客观的思想和理性,或者说“现实”是与客观理性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当时马克思反对鲍威尔等人的“自由人”的“自由”,反对他们不考虑“现实”的“抽象批判”和“空洞否定”,要求他们回归具体现实,形成一种现实的批判原则,即联系政治局势的批判来进行宗教批判。批判原则与具体现实性要求的结合,在马克思看来必须统一于超越“抽象个别的自我意识”的客观理性、客观的思想(思想的人民性原则)。而面对物质利益问题时,马克思想要借助理性进行批判,又要避开绝对精神“上帝”的这样的理性世界观遭到了挑战。物质利益问题无论如何是不能通过“理念在自身中的同一”这样的理性世界观解决的。他就只有直接面对“物质利益”这个具有内容的现实领域本身了。 总之,在早期马克思与“自由人”分裂时使用的“现实”具有最一般的意义,是具体的、客观的、有内容的,是与空洞无内容的、脱离自身的、纯粹抽象个别的“自我意识”相对立的。这种“现实性”作为世界本质的理性,是打破自我封闭进入对象世界的客观思想。但这时马克思对“现实”的理解还停留在“静态”意义上。马克思首先依据这样的“现实性”思想与鲍威尔等人分道扬镳了,而在面对“物质利益”这个现实的具体内容时,则依据客观的、具体的现实性思想来进行批判而逐渐走向了费尔巴哈。 (二)马克思站在费尔巴哈的“现实的人”的立场上批判黑格尔的“自我意识” “现实”既然是有内容的、具体的,而这个内容的赋予需要主体,现实的主体只有设定在“人”身上才得以可能。马克思在《德法年鉴》时期以费尔巴哈的“现实的人”概念作为其主导概念。“现实性原则在思维和存在、哲学和世界的相互作用中的贯彻和表现,是他批判‘自我意识’的哲学依据。”②如果说马克思从“自我意识”原则,到具有“内容的”、“客观的人民理性”的现实性原则时,还同黑格尔哲学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的话,那么到费尔巴哈“现实的人”,这个把现实的主体设立为思维与存在统一于一身的“人”的理解时,才开始真正地触动了原有对“现实”的理解,这时它不仅仅是与“思维”对立的一般意义上的理解。在费尔巴哈那里,现实性被理解为感性,并通过对象性论证主体的现实性,现实的实体就是感性的实体,现实性的对象性就是感性对象性。人是现实的存在(还是有血有肉的人的存在),人依据“感性对象性”成为一种现实的存在。费尔巴哈的哲学强调现实的人和现实的自然界,以“现实”即“感性对象性”为前提,以人与自然、人与人关系的自然路径,展开的视域就是现实的人和现实的世界。现实的存在就是感性地、对象性地存在,就是自然和人。在费尔巴哈的理解中,人和自然只有在感性对象性的真理之光中才能成为现实的人和现实的世界(现实的自然界)。现实的人作为身心合一的基础和主体意味着思维与存在的统一,而不是黑格尔意义上的思维吞并存在的“思有同一”。费尔巴哈的“现实”是与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相对立的,是有血有肉的、具体性的、实在的存在。“现实的主体乃以现实的世界作为其对象,而现实的主体和现实的对象乃是感性的主体和感性的对象,二者是对象性地现实的,并因而也是对象性地感性的。”③ 费尔巴哈“现实的人”这种感性对象性的理解恰好满足马克思对当时社会政治批判的进一步发展。仅以《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为例,马克思在其中除了使用作为状语出现的wirklich(现实地)以外,以wirken(实现)为词根的形容词wirklich(现实的)、形容词unwirklich(非现实的)、名词Wirklichkeit(现实性)、动词名词化Verwirklichung(使之成为现实、现实化、实现)、Unwirklichung(非现实性)频繁出现。马克思就是依据费尔巴哈的哲学思考路径,通过探讨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关系,阐明“现实”与“抽象”对立,或者说“真正的现实”与“抽象的现实”的对立。现实不是“在概念中实现自身”,也不是“它本身抽象的人格环节”,而是“现实的经验的人的现实”。“现实的人”的概念,即通过感性来规定主体符合马克思“完整的人”的理论。马克思从《德法年鉴》时期坚决而明确地把“现实的人”确立为理论的出发点和主题,到《论犹太人问题》中区分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指出人的解放是现实的人作为人而成为“类存在物”,再到《<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把“人创造了宗教”作为宗教批判、社会政治批判的依据,都是以费尔巴哈“现实的人”作为立场的。这种“现实的人”是以自然为基础、思有同一、完整的人。正是站在这一基础上,马克思对黑格尔的“绝对精神”进行了全盘的清算:黑格尔的“自我意识”是与“现实的人”概念完全对立的,是思辨抽象而脱离人自身的“绝对精神”在思辨哲学中被神秘化了的形而上学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