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视学，一个在绘画中体现有效空间结构的方法，是根据光学、几何学来研究在二维平面上表现三维空间的物体形状、轮廓的科学。柏拉图认为新的数学概念不是创造，而是对客观存在的描述，数学新成果是发现，而不是发明。①据维特鲁威[Marcus Vitruvius]在其著作《建筑十书》[Ten Books on Architecture]中记载，古希腊时期已有舞台布景画家尝试创造空间感，这引起了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和阿那克萨戈拉[Anaxagoras]等哲学家的关注，并撰写透视相关内容。②然而，直到文艺复兴之前并未找到与艺术相关的具体透视文献。西方艺术史上，在15世纪上半叶的第一个25年里，建筑家、画家布鲁内莱斯基[Filippo Brunelleschi]在佛罗伦萨大教堂门前进行了一点透视作品的绘画实验，因此布鲁内莱斯基是再次“发现”了透视技术，他从实践上解决了绘画中表现深度空间的复杂几何问题。透视学理论由佛罗伦萨贵族阿尔贝蒂[Leon Battista Alberti]根据布氏的实践于1435年第一次正式用文字形式并以数学几何方法写进其论著《论绘画》[Della Pittura]中，这本著作是第一个将艺术家目的和抱负与视觉光学法则相联系的有详细记载的文献。③随后，画家们逐渐依据透视原理在镶嵌板、墙壁、油画布等上进行创作，透视学为每一位画家提供标准技术，这种渐退的错觉系统形成了欧洲大陆绘画的一种特殊风格。透视学对西方艺术和科学的发展起到巨大作用，开启了视觉科学的第一次革命。 那么，为什么透视再发现是发生在15世纪早期文艺复兴的佛罗伦萨，而不是其他什么地方呢?为什么是佛罗伦萨的艺匠发现的而不是其他欧洲同行手工匠人呢?又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和“视觉观”使得人们接受透视几何方法作画的呢?15世纪早期佛罗伦萨政治、经济、科学、艺术和神学等发展状况必定对布鲁内菜斯基和阿尔贝蒂的思想形成产生重大影响，本文试图从佛罗伦萨独特的政治统治、古典文献学习、商业发展、万事通型的艺匠以及中世纪传统信仰等角度初步探寻早期文艺复兴佛罗伦萨文化背景促动透视再发现的外部因素。 一 独特的政治因素 佛罗伦萨城邦共和制政体是促进文艺复兴和科学思想发展的重要外部因素，是透视再发现和发展的政治保证。佛罗伦萨与邻国的一系列残酷战争也使得人们不断增长对这座城市的自豪感以及强烈的竞争意识。这种相对较小的城邦鼓励各个阶层不分阶级地进行沟通，提倡打通最低层市民和高层政府管理层之间交流互动的渠道，欢迎新思想并主张对异教宽容的政策。人们存在着普遍性的一种观念，即凭借自己的才智就能获得相应的财富和名望。④ 1434年科西莫·德·梅第奇[Cosimo di Giovanni de’Medici]统治了佛罗伦萨，他是一名精明的银行家。他天才地将西塞罗式的公民服务与传统基督虔诚成功地融合在一起，在以最高的美德应着意于公众的福祉的观念下，他主张低调的封建家庭道德准则和端庄得体的公众形象。他召回了包括阿尔贝蒂家族在内的遭流放的贵族，同时，鼓励艺术可以和商业一样以直接有序的方式进行。科西莫的统治风格得到公众的拥护和热爱，从而开启了在佛罗伦萨前后长达约300年的梅第奇家族统治时代。 科西莫作为艺术赞助人，他的低调虔诚和朴素的哲学观极大地影响着艺术家们的创作风格。布鲁内莱斯基的透视法则正好在体现世界在上帝的恩泽下处于有序和道德之中起到这种作用。⑤许多伟大的艺术家如马萨乔[Masaccio]、多纳泰罗[Donatello]、安吉利科修士[Fra Angelico]、菲利波·利比[Filippo Lippi]、多米尼科·韦内齐亚诺[Domenico Veneziano]以及其他15世纪上半叶的大师，他们的作品多使用透视技法来表现圣人的绘画主题，促使基督徒在画作的面前进行理性沉思。尤其著名的是马萨乔在好友布鲁内莱斯基传授其发现的透视技术之后，经过数学几何严谨的计算成功地创作了圣玛丽亚诺维娜教堂的《圣三位一体》[Holy Trinity]湿壁画(图1)。此时，马萨乔的赞助人正是科西莫的父亲乔凡尼。乔凡尼还委任布鲁内莱斯基修建伟大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在科西莫的继续支持下布鲁内莱斯基得以顺利完成影响欧美建筑500多年的壮丽圆顶。⑥1434年科西莫召回流亡贵族人文学者阿尔贝蒂，一位真正的全才。他不仅是画家、音乐家、数学家、建筑家，而且是艺术理论家，透视学理论的奠基人，他为佛罗伦萨留下了众多的艺术作品，如佛罗伦萨的鲁奇拉府邸、新玛丽亚教堂等。⑦而这一切正是佛罗伦萨统治者科西莫对知识、对艺术的尊重，他在政治统治上成功为佛罗伦萨文化艺术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二 古典文献的学习氛围 13世纪欧洲国际贸易渠道打开，人们自由往来日益加强，知识在交流中处于复兴状态，大量古文献涌入佛罗伦萨。到了14世纪末，杰出的佛罗伦萨市民自发地组成学习希腊文并研究古典文献的智识团体。这些杰出的市民都是当时佛罗伦萨有影响力的人物，如帕拉.斯托罗兹、莱昂纳尔多·布鲁尼、安东尼奥·科比奈里、克鲁齐奥·萨卢塔蒂、罗贝特·罗西和雅各布·安吉罗·达·斯卡尔佩里亚等人。他们聘请拜占庭学者曼纽尔作老师，在他的启发和教学下迅速掌握了希腊文。1400年在赫里索洛拉斯带领他的学生雅各布·安吉罗抵达君士坦丁堡购买古希腊文献，历经沉船等磨难之后，托勒密的《世界地图集》被幸运地带回到佛罗伦萨。⑧之后，学习团体成员们进行了大量细致的翻译工作，将地理学翻译成拉丁文，地理学成为当时人们所竞相学习的科学知识。托勒密在其著作《地理学》中应用球形投影到二维平面上的光学原理，讨论了透视投影法与球面经纬度关系，其第三制图法绘制的世界地图对透视学理论的形成具有直接作用。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