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是一种“存在”,这是近年来青年研究新范式的重要特征,也是支撑着分层分类的青年研究的理论信念。相较于传统的社会化理论,新的研究范式视青年为积极主动的参与者,他们有着自身的利益和态度,并建构起自己的生活、文化和社会关系。但是,过于强调青年是一种“存在”,研究者可能会陷入青年生活世界的泥淖中无法自拔,从而忽略了青年群体是依据生物学上的特征而被归类的这个共同特征,进而将青年研究变成一场解释学的狂欢。 青年研究中的这种特征引起了学界的关注。在《中国青年研究》2016年第10期刊发的胡献忠的文章中,作者提出了要重构青年整体性研究范式,认为“当‘碎片化’研究、定量研究积累到一定程度,理论自身发展与现实工作需求共同提出重构青年整体性研究范式的时代命题”[1],为此,作者提出应从历史变迁、社会运动以及文化形态三个维度去重构青年整体性研究范式。由此观之,虽然青年研究的新范式已经产生了许多吸引人的观点,但青年期仍应被视为在进程中的成长的持续状态。如果说两种不同的研究范式都有其价值的话,更合理的青年研究应该在“成长”与“存在”这两个主题中取得平衡。这就意味着,要超越关于青年的二元对立话语。在进一步展开这个问题之前,有必要对这两个主题加以分别论述。 一、聚焦于“成长”或“存在”的青年研究各有千秋 1.传统理论视青年为成长中的个体及正在经历社会化的人 青年是成长中的个体,这是人们对青年群体最直观的印象。在追寻青春期理论的哲学和历史渊源的过程中,罗尔夫·缪斯发现,“青春期一词始于15世纪,在历史上表明青春期是对人的发展本质理论的考量”[2]。青春期是对人的发展本质的理论考量,这一点表明青年的本质在于发展,因此,青年这一群体从进入研究视野伊始就被视为不成熟的人。缪斯谈到,对青春期的这种假设见于不同时期的研究中。柏拉图将激情归之于青少年,认为青春期视为学习批判性思维的时期;亚里士多德强调孩童与动物在心理学上并无二致;卢梭认为儿童在成年之前就是儿童;洛克则强调儿童的心灵是一张有待填充的“白板”。而后,霍尔用“急风暴雨”这个词来形容青春期的特点。总之,青年是成长中的个体的这种假设至今仍是各种青春期理论的重要基石。 青年是正在经历社会化的人,这是社会对青年的期望。人不仅是社会的产物,作为社会关系的总和,人总是在经历社会化。但是,青年的社会化具有与众不同的含义,尽管这种过程和内容在不同社会有不同的具体表现形态。青年的社会化,实际上指的就是青年成长的过程,是青年在社会互动中获得自己的人格以及学会参与社会生活的过程。青年的社会化不仅对青年自身的生存、发展至关重要,而且对社会的延续与有效运作也同样如此。对于生活在社会中的青年而言,社会化是存在的。反过来,没有一代又一代青年的社会化,社会也不会存在。因此,关注青年发展的研究不仅出于更好地维护青年利益、促进青年发展的目的,它们也是为了更好地促进社会的共同利益。另一方面,青年在社会中的问题也是社会中的青年问题。正是考虑到这些方面,青年的参与问题、认同问题才会为社会所重视。 青年是成长中的个体,是正在经历社会化的人。传统的这种表述一方面将青年期视作为成年期做准备的过渡时期,另一方面则假设成年期是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活形态。但是,社会化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人的成长由一个动态的过程达到一种静态的理想状态,这听起来很美妙,但不符合客观实际。此外,社会化这个概念暗含了青年仅仅作为被动的墨守成规者,这不符合“急风暴雨”式的青春期的特征。社会化是通过社会互动实现的,正是“互动”这个词指出了青年并不是外在于社会的消极接受者,而是一种积极的存在。 2.视青年与青年期为“存在”的理论依据 传统的青年研究基于成年的视角将青年视为不成熟、不独立的个体,将青年期视为一个为成年期做准备的过渡时期。随着教育年限的延长,这个过渡时期相应地扩展。但是,这种观点存在着很大的缺陷。一方面,将青年期视为过渡时期的观点忽视了不同社会中青年在社会结构中的不同位置。也就是说,青年这个词所指称的群体在不同社会中具有不同的表现形态。另一方面,即使在同一社会中,不同背景下的青年亚群体之间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俗语就很清晰地表明,以诸如经济独立、婚育这些指标来划分青年期和成年期存在着诸多不合理之处。 正是基于以上理由,布尔迪厄认为“青年”是一个意识形态的词汇,因为它用同一性掩盖了差异性。对于青年研究而言,承认青年群体内部的差异性意味着研究者应将目光聚焦在具体的青年群体身上,对青年的分群体研究、亚文化现象也因此更加具有合理性。但是,无论是主张青年根据其特定的亚文化、符号和惯例来构建社会关系,还是承认其特定的亚文化、符号和惯例受社会环境的影响,都表明青年群体在社会结构中有其地位和作用。青年群体内部的差异性表明,正如曼海姆所指出的那样,青年是实际存在的。因此,同布尔迪厄的观点相反,青年群体内部的差异性不仅不会意味着青年仅仅是一个意识形态的词汇,反而应视青年为像阶级和种族那样的独立群体。 青年群体有其内在的差异性,这要求青年研究同青年取得直接的和原始的接触。这种接触,是研究者了解青年、认识青年的必经之路。换句话说,要保持青年研究的效度,就必须正视这样一种原则,“青年自身是青年研究的绝对的起源”[3]。但是,青年是独立的社会群体意味着青年之间存在着共性,那么,除了生物学上的共同特征之外,青年自身存在着什么样的共性呢? 从海德格尔对“此在”的分析可知,青年自身的共性在于他们都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中,没有世界,也就没有青年。同样地,既然社会变迁以代际变迁的形式发生,没有青年,世界也不会继续存在下去。既然青年研究要同青年取得直接的和原始的接触,既然青年的生活同时也是青年对生活的体验,青年研究回到青年本身就是要回到青年的具体的生活实践。因此,青年自身的共性在于他们存在着,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中。这种观点虽然没有拓展青年研究的知识领地,但它确认了如下事实,即青年与青年期是一种“存在”。由此可见,青年研究从研究“成长”的社会化视角转向研究“存在”的行为理论,有其合理之处,对拓展和深化青年研究也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