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22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7511(2017)03-0035-05 “人禽之辨”首创于孔子,大成于孟子,是儒家的重要话题,对后世有深远影响。儒家讨论这个问题,旨在强调人有道德,禽兽没有;要成为一个人,必须讲德成德,否则与禽兽无异。但是,随着历史的发展,现在也出现了一些新的问题。如何看待传统的儒家“人禽之辨”,赋予其新的内涵,予以其新的解释,已经成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下文即围绕这个话题展开一些分析。 一、孟子论“人禽之辨” 在先秦诸子中,孟子谈“人禽之辨”最有力,论述也最有意义。孟子辨人禽之别,意在指明道德为人所独有,禽兽则无。这一思想又可分为性和心两个方面。 就性而言,孟子认为,人性为善,禽兽之性为恶。相关论述很多,如: 告子曰:“生之谓性。”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曰:“然。”“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孟子·告子上》第3章)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孟子·离娄下》第19章) “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之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孟子·尽心上》第16章) 这些论述侧重点不同,但不离一个中心:人有善性,禽兽没有。人与禽兽的差别仅在这一点。这一点十分微妙,存之即为人,即为圣贤,失之即为禽兽,即为野人。 就心而言,亦是同理。孟子认为,人之所以与禽兽有别,关键即在人有四端之心,禽兽则无。下面两则论述最为著名: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孟子·告子上》第6章) “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孟子·公孙丑上》第6章) 人人都有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即所谓四心。因为人原本即有此四心,所以,原本即具有成德的根据。要成就道德不需要做其他的工作,只要善于反思这些道德的根据即可。如果不承认人有四心,或不善于反思这些道德根据,即为非人。 人禽之分还涉及如何待人的问题。孟子说: “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馈鼎肉。子思不悦。于卒也,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不受,曰:‘今而后知君之犬畜伋。’”(《孟子·万章下》第6章) “食而弗爱,豕交之也;爱而弗敬,曾畜之也。恭敬者,币之未将者也。恭敬无实,君子不可虚拘也。”(《孟子·尽心上》第37章) 鲁缪公对于子思只是问候,送给肉物,却不真心听从其主张。子思感叹这是把他当作犬马一样来畜养,很不高兴,直至将来人赶出大门。一般待人亦是同样道理。养活而不爱,等于养猪;爱而不恭敬,等于畜养狗马。徒有恭敬的形式,没有恭敬的实质,君子便不可以为这种虚假的礼文所拘束。 由上可知,孟子严辨人禽之分,根本目的是要强调道德是一个根本的属性,这种属性只体现在人身上,禽兽并不具有。因此,人在道德层面要远远高于禽兽。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完善自己,就必须坚守道德,努力修身,否则便与禽兽无异。古往今来,儒家大讲人禽之辨,都是为了强调这一思想,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主轴。 二、“人禽之辨”面临的新问题 近代以来,随着相关知识的普及,特别是对动物世界有了进一步了解之后,人们看到的实际情况与儒家所说有很大差异,“人禽之辨”面临着新的问题。即使不是专业的研究,仅凭对日常生活的观察也能注意到,动物界与人的行为有不少相似之处,并非完全没有“善”的行为。比如,在较为高级的动物中,雌性动物生产后,都有慈爱保护自己“子女”的行为,甚至为此不惜冒着自己生命的危险与外敌拼杀。动物之间也存在惺惺相惜的情况,一旦遇到同类受到伤害,往往也会前去相救,或在同类尸体面前表现出哀悯之情。 在与人较为亲近的动物中,家犬更能说明问题。八公的故事人皆尽知。八公是一只日本秋田犬,1924年被主人上野英三郎带到东京。每天早上,八公都在家门口目送主人上班,傍晚时分再到附近的涩谷站接其回家。一天,上野英三郎在工作时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去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涩谷站,然而,八公依然忠实地在涩谷站前面等待。春去春来,花开花落,直到1934年去世为止,八公对主人的痴心等候始终不变,长达9年之久。后来报纸刊登了八公的事迹,八公对主人忠诚和眷恋的故事传遍了全日本,相关部门建立了八公的雕像,并将八公与其主人合葬在一起。 这些现象促使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所谓禽兽无德这一命题的合理性。如果我们将道德这一概念的外延尽可能扩大,动物界存在的这些“善”的行为,似乎也可以视为一种“道德”。面对这些现象再笼统地讲人有道德,禽兽没有,已经很难有说服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