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科互涉的趋势下,目前的历史学研究开始愈来愈多地与其他社会、自然学科交叉渗透,以进行跨学科的综合性研究。近年来兴起的医疗卫生史研究即为其中一例,学界试图以新文化史、日常生活史、生态环境史等多元的史学理论与方法来解构和诠释近代中外医疗卫生史。历史学与医学的结合,有利于摆脱医学内史研究枯燥、视野狭窄和缺乏历史感的问题,有助于拓宽历史学研究的面向。笔者在此试图转换视角,以近代来华的西方基督教医学传教士所组成的中国博医会(简称“博医会”)为关照对象,从东亚整体史的视角对其参与及报道的东亚医务活动进行分析,借以探讨近代这一地区的医疗卫生互动交流情况,以丰富目前的医疗卫生史研究①。 之所以从东亚整体史的视角展开论述,一是因为博医会虽然以中国为主要活动舞台,主要由来华的医学传教士组成,但也吸纳东亚其他国家的医学传教士参与其中,其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国际性;其参与的活动、会报刊发的文章也具有一定的东亚一体性。二是因为,研究以近代东来医学传教士所组成的博医会在东亚西医学一体化发展中的作用,可以加深对文化在近代帝国主义扩张过程中角色和作用的认识;有助于理解近代中西两大文化相遇时的边际磨合、冲突与融汇。正如当代世界著名学者爱德华·W.萨义德(Edward W.Said)所说:“由于现代帝国主义所促动的全球化过程,这些人、这样的声音早已成为事实。忽视或低估西方人和东方人历史的重叠之处,忽视或低估殖民者和被殖民者通过附和或对立的地理、叙述或历史,在文化领域中并存或争斗的相互依赖性,就等于忽视了过去一个世纪世界的核心问题。”②三是因为近年来学界开始越来越多地以宏观的眼光来审视自明末以来的中西方文化交流活动,将西人来华放在西方在整个东亚地区扩张活动的宏观背景中进行考察,从东亚整体史的视角审视近代西学在东亚各国之间的环流与互动。有学者将整个东亚地区称为“亚洲地中海”,具有代表性的有台湾学者凌纯生、黄一农③。也有学者用“东亚海域史”的名称来指称东亚整体史的研究。在西方,美国学者罗兹·墨菲(Rhoads Murphey)的《亚洲史》一书首次有意识地将亚洲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考察,提出“季风亚洲”的概念,将伊朗以东、俄罗斯以南的“季风亚洲”地区,即东亚、东南亚、南亚地区,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论述。他随后出版的《东亚史》又将包括中国、日本、朝鲜半岛在内的东亚地区和越南、老挝、柬埔寨、泰国、缅甸在内的东南亚地区,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笔者这里所述的东亚,包括我们习惯上所指称的东北亚、东亚、东南亚地区,是大范围意义上的东亚地区。 博医会作为近代中国第一个全国性的医疗学术兼医务协调机构,早在20世纪之交就以医学和公共卫生工作推动了东亚各国的互动与交流。其参与及报道东亚国际的医事活动,促进了近代东亚医学及卫生防疫事业的发展;也为人们打开了一扇认识近代中国西医和公共卫生工作的窗口,对近代中国的西医学,尤其是热带医学的发展,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故笔者在此试图以东亚整体史为论述视角,对博医会参与及报道东亚国际的医事活动进行分析,以反映医学传教士在华创办博医会,在东亚地区拓展医学交流工作的实况与影响,来回应现今的东亚整体史研究。所利用的主要资料,是博医会的会刊《博医会报》,英文原名为China Medical Missionary Journal(以下简称CMMJ),1887年3月创刊于上海,1907年更名为China Medical Journal(以下简称CMJ),1932年与《中华医学杂志》英文版(The National Medical Journal)合并发行,改称The Chinese Medical Journal,单独发行45年之久。这份报刊是研究近代中国医疗卫生史、西医东渐史、基督教在华传教史以及东亚西医学发展史非常重要的资料库。也正因为博医会成立于1886年,1932年与中华医学会合并,结束了长达46年的独立发展时期,故本文论述的时间范围也遵从于此,是从1886年到1932年。 一、人员与组织上的一体化 (一)博医会会员的构成与相互流动 博医会是近代部分来华医学传教士以参加1887年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召开的世界医学大会为契机,于1886年10月在上海成立的一个医学传教士医疗学术兼医务协调机构。学会由广州博济医院院长嘉约翰(John Glasgow Kerr)担任首任会长,上海同仁医院院长文恒理(Henry Williams Boone)等为副会长;并于次年3月创办了机关报《博医会报》。博医会是近代中国第一个医疗学术兼医务协调机构,其创立的宗旨有三: 一、在华传播西医学,加强各医学传教士之间在医治病患方面的互助与经验交流; 二、总体上推进传教和医科学事业的发展; 三、加强会员之间的团结,维护学会权益,保证西医事业在华顺利发展。④ 博医会规定凡入会会员须毕业于得到认可的正规医学院,加入传教差会并得到其资助与派遣来到中国或周边地区;入会需要有老会员的书面举荐,并在博医会正式大会上获得3/4会员投票的支持。显然,对于中国之外的东亚朝鲜、日本、越南、暹罗等地医学传教士的加入,学会是表示欢迎的⑤。从早期会员构成也能看出博医会的这种国际性。如1887年6月份在汉城(今韩国首尔)的美国长老会医学传教士Driesback Smith加入博医会⑥。截至1901年,已有在朝鲜的Driesback Smith、William Benton Scranton、Miss Ellers、安连(H.N.Allen)、J.W.Herron、Hugh M.Brown,在暹罗的B.Toy Watler、A.M.Carey、J.H.Hays、J.Thompson等医学传教士加入其中⑦。人数虽不多,但足以显示博医会的国际性。与密切报道在华医学传教士行踪情况一样,对于在东亚各国医学传教士的来往行踪,《博医会报》亦努力进行跟踪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