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D补贴政策激励机制的重新审视　　

      一、问题提出

      中国在2006年提出“创新型国家”发展战略后，各级政府部门都加大了对创新活动的支持力度，R&D投入不断增加。目前，中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R&D投入经济体①，但离创新型国家依然存在较大差距(谢富纪等，2011)。企业是中国社会创新活动的主体，如何有效激励企业R&D投入就成为政府进行R&D支持政策体系改革时应考虑的核心问题。长期以来，政府的R&D补贴政策一直以支持额度为激励标准，以激励企业R&D投资动力为核心目标，这种R&D补贴政策的效果一直受到学术界和业界质疑。因此，考察中国R&D补贴的激励效率，重新审视R&D补贴激励机制，特别是在金融体制改革背景下的R&D补贴激励机制，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

      关于R&D补贴对企业自身R&D投入的激励效应，目前学术界并没有形成一致的观点。①很多学者坚持R&D补贴对企业R&D投入有激励效应，包括对中国的研究(白俊红，2011；顾元媛和沈坤荣，2012；张杰等，2015)，对国外的研究如意大利(Lach，2002)、欧盟(Almus and Czarnitzki，2003)和美国(Goolsbee，1998)。②一些文献支持R&D补贴挤出了企业私人R&D投入的观点(廖信林等，2013；Wallsten，2000)，最近的如Boeing(2016)，通过对中国2001-2006年企业R&D补贴进行实证考察，发现R&D补贴降低了企业的R&D投入强度。③一部分学者认为，R&D补贴存在最优补贴率，在这个最优补贴率范围内，R&D补贴具有激励效应；超过这个范围，R&D补贴则具有挤出效应(刘虹等，2012；Dominique and Bruno，2000)。此外，还有学者认为，R&D补贴对企业R&D投入不存在影响，即R&D补贴对企业的R&D投入是中性效应，如唐清泉和罗党论(2007)发现R&D补贴并没有增强企业的经济效应，只是有助于上市公司发挥社会效应。

      坚持R&D补贴产生激励效应的学者认为有三种机制可以解释R&D补贴的激励效应：一是R&D补贴资金降低了企业对研发活动的风险预期。政府的直接R&D补贴相当于为企业开展研发活动承担了一定的经济风险，企业因失败所承担的经济损失预期值降低，进而激励了企业的R&D投入。二是政府R&D补贴可以溢出到企业的其他R&D项目，降低企业其他R&D活动的固定成本。中国政府的R&D补贴中，有一部分是针对企业研发设备技术升级更新的改造项目，这些技术改造项目的开展可以有效延长研发设备的使用寿命和提高运行效率，从而间接降低其他使用这些研发设备的R&D活动的固定成本(Lach，2002；Montmartin and Herrera，2015)。三是知识的溢出性提升了其他未获补贴R&D项目的成功概率。在开展R&D活动过程中，对新知识的学习和获取将会溢出，提升其他R&D活动的成功概率。同时，政府参与的“光环”效应将会引来外部高校、科研机构的加入，提升企业研发团队的研发能力。三种机制导致R&D补贴激励企业更多的研发投入(Georghiou，2004；Clarysse et al.，2009；Radas and ，2013)。不过，上述激励机制的提出都是基于R&D补贴通过内部激励提升企业R&D投资动力而产生的激励效应，没有考虑第三方融资机构的决策对企业R&D投入产生的影响，忽略了企业R&D活动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融资约束。如果企业融资不足，即使R&D补贴能够通过内部激励机制提升企业更高R&D投入的动力，但企业实现R&D激励性投入所需的资金又来自哪里。因此，上述激励机制只是说明R&D补贴如何激励企业提升了R&D投资动力，尚未对企业如何实现激励性R&D投入的融资来源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近些年国外学者在关注到企业R&D的融资约束问题后，提出R&D补贴对企业的外部融资有促进效应，并得到理论(Takalo and Tanayama，2010；Kleer，2010)和经验数据(Meuleman and Maeseneire，2012；Lerner，1999)的证实。在中国，有学者也验证了R&D补贴的融资促进效应(张杰等，2015；李莉等，2015；秦雪征等，2012)。但这些关于R&D补贴外部融资效应的文献并没有就R&D补贴的外部融资效应是否能够进一步激励企业的R&D投入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和探讨，R&D补贴的外部融资效应与R&D补贴的激励机制之间的关系依然存在着理论和实证上的研究空白。

      本文考察2006年创新型国家战略提出后中国政府R&D补贴的激励效应，并提出R&D补贴的“非主动性”外部融资激励机制。以分析R&D补贴外部融资效应作为切入点，提出在融资市场与企业主体存在信息不对称背景下，R&D补贴通过外部融资机制激励企业R&D投入的理论分析框架和核心理论假设；通过收集2007-2014年上市企业R&D补贴数据，考察R&D补贴在不同融资情形下对企业R&D投入的额外激励效应，对核心理论假设进行实证检验。本文的研究贡献体现在：①实现了对R&D补贴额外激励效应的估计。一方面，在现实中获得补贴企业的R&D投入中既包含自身在未获得补贴下增加的R&D投入，也包含因R&D补贴额外激励而增加的R&D投入，很难准确地进行分离；另一方面，政府分配R&D补贴时遵循的“优胜劣汰”原则使得企业是否获得R&D补贴成为一个非随机化的过程。两方面原因使得准确估计R&D补贴的额外激励效应成为一个挑战。本文通过构造“拟自然发生的实验”(Quasi-Experimental)尽可能准确地实现在企业R&D投入中对R&D补贴激励效应部分的分离，实现对R&D补贴额外激励效应的实证考察。②提出并验证了融资不足背景下R&D补贴影响企业R&D投入的“非主动性”外部融资激励机制：R&D补贴不仅从内部可以降低企业R&D投资风险预期，补偿企业因“知识溢出性”而无法获得的收益，激励企业的R&D投入动力，更为重要的是，R&D补贴能够通过政府的双重信用认证对企业融资起到有效的外部促进效应，解决企业R&D投入面临的融资不足，进而对企业R&D投入形成了“非主动”性激励。“非主动性”的外部融资激励机制使得R&D补贴政策激励机制得到进一步完善：R&D补贴内部提升企业投资动力，外部解决企业融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