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时期上海的朝鲜人研究

作 者:

作者简介:
孙科志,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刘牧琳,复旦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上海 200433

原文出处:
史林

内容提要:

作为中国东部沿海最重要的贸易港口和内河与沿海航运枢纽,1843年开埠以后的上海成为遣送漂流到中国东南沿海的朝鲜漂流民之中转站,同时也吸引了不少朝鲜官员、商人和学生前来,或公干,或经商游历,或求学。对于来到上海的朝鲜人,无论是漂流民还是商人,上海官府出于“怀柔远人”之意多方给予关照,即便是在中日甲午战争期间,中国社会存有朝鲜人充当日本间谍的忧虑,也对在沪的朝鲜商人予以妥善安置,“使朝鲜国体不致有失”。所有这些都给来沪的朝鲜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为日后朝鲜人将上海作为反日复国基地奠定了基础。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17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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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5;K29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1873(2016)05—0017—09

      鸦片战争之后,中国国门洞开,与世界各国的交往开始增多,特别是以贸易为中心的民间交往日趋活跃。近在咫尺的朝鲜虽与中国保持朝贡关系,民间交往却仍受到诸多限制。到19世纪70年代,中朝之间的民间交往才逐渐增多。1882年清政府与朝鲜政府签订《中朝商民水陆贸易章程》(以下简称《贸易章程》),允许两国商民在双方通商口岸之间往来,解除了两国民间交往的束缚,民间贸易往来更趋活跃。作为中国开埠之后迅速发展起来的通商口岸,上海自然也吸引了不少朝鲜人前来,或经商贸易,或观光游历,也有一些青年才俊前来上海求学,长期滞留在上海的朝鲜人逐年增多。20年前,孙科志在撰写博士论文《日帝时期上海韩人社会研究》时也曾涉及这一话题,①但因当时条件限制,并没有挖掘到晚清时期上海朝鲜人的资料,对这一时期的上海朝鲜人仅一笔带过。随着晚清时期报刊资料整理工作的进展,笔者发现不少这一时期在上海活动的朝鲜人相关资料,有必要对这一时期在上海的朝鲜人的活动情况进行整理,以便补充前作。

      一 朝鲜漂流民

      由于中国和朝鲜在地理上很近,隔黄海相望,最近处仅300多公里,在海上活动时若遇风浪,很容易漂到对方海岸。历代均有朝鲜人漂流到中国东部沿海。到了近代,随着朝鲜人海洋活动的增加,漂流到中国海岸的朝鲜人逐年增多。对于这些朝鲜人,最初大多由当地政府妥为安置,然后送至省城,再由省级要员上奏朝廷,将其送至北京,待有朝鲜使节归国时附便送回原籍。

      1872年11月,朝鲜人高文宗等7人出海捕鱼时,在山东省成山头东南六百里的海面上遭遇风浪,因渔船被风浪击破而坠海,被从附近经过的英国商船所救,后来又被辗转送至山东省城济南。时任山东巡抚丁宝桢根据“朝鲜国民人飘泊到东,历系委员护送赴者(或为“都”之误——笔者注),附便回国”的前例,派员将7名朝鲜人“伴送入都”。②1874年9月,朝鲜全罗道康津郡的梁用湜等15人“乘一杉板出海捕鱼,陡逢飓风,漂到大洋”,被福建省金同春商船救起,随船被带至烟台。山东巡抚、漕运总督文彬接报后饬令沿途各州县“一体接护到省”,经验明后“委员伴送入都”。③1878年,朝鲜全罗道灵岩县的梁孟然乘船出海采办橘柚,后遇风浪飘至浙江定海涨茨海口,被当地地保救起并报官,后由“宁波府委送省城,转护到京安插会同馆,令通事送回该国”。④

      随着海上交通的发达,各地开始利用海道护送朝鲜漂流民,但最初并不是利用海轮将朝鲜漂流民直接送回国,而是先将他们护送至上海,利用海轮自上海护送至天津,然后再送至北京“赴便回国”。“闽省历来遇有朝鲜遭风难民,向因海道未通,皆系派员由驿护送(至)京赴便回国。”但是后来海运逐渐发达,轮船可以从上海直达天津,于是福建省开始将救援的朝鲜漂流民“派员航海送交上海道,委员送赴天津,复由津转送至京”。1876年朝鲜漂流民金兴发等就是先从海路被送至上海,再由上海搭海轮送至天津,然后再送至北京“赴便回国”,1878年朝鲜难民金春等也是由“候补通判吴元绦将该难民搭轮护送赴沪,交上海道,派员换搭轮船送至天津,再由天津道委员转送入都,交四驿馆赴便资遣回国”。⑤由此可见,上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其逐渐成为转送朝鲜漂流民的中转站。

      1882年清政府与朝鲜政府签订《贸易章程》,允许中朝两国民人到对方的通商口岸经商贸易,1883年设在上海的轮船招商局又开通了上海直达朝鲜仁川港的定期航轮。这一方面便利了中朝民间的贸易往来,同时也为上海成为将朝鲜漂流民直接遣送回国的中转站奠定了基础。

      虽然从1883年起上海就具备了将朝鲜漂流民直接遣送回国的条件,但就《申报》的报道来看,直到10年后的1893年才有相关报道。1893年3月,“有朝鲜国遭风难民十六人奔投苏松太兵备道署,环求抚恤,聂观察怜之,饬发上海县妥为安置,据情禀报。旋奉内谕,发往西门内万寿宫暂行栖止,听候资遣回国”。⑥与之前的漂流民不同的是,以申伯弘为首的这批漂流民原本“载清餐鱼来沪”销售,也就是说他们是来上海进行贸易的,遇救后被暂时安置在上海西门内的万寿宫,4月22日搭便船回国。⑦由此可见,从1893年开始,漂流到中国东部沿海的朝鲜民人不再像以前那样被送到北京后再“附便回国”,而是将其送到上海,由上海直接搭乘前往朝鲜的轮船。事实上,经由上海遣送归国的朝鲜人并不仅限漂流民,因其他各种原因流落各地的朝鲜人也大都经由上海被遣送回国。

      对于被送到上海的朝鲜人,最初上海官府也缺乏有效的管理办法,多将他们送至被误认为是朝鲜政府派驻上海的商务委员李承凤处。后来随着被送来的朝鲜人逐渐增多,上海官府也摸索出一套应对的办法。一般朝鲜人被送到上海后,先由官府询问,然后将其临时安置在西门内的关帝庙,并提供日常饮食,遇到天寒,还为他们提供衣被御寒。俟有轮船前往朝鲜,便将他们送至船上遣送回国。如若没有便船,便出资为他们购买船票遣送回原籍。有时也允许被解送到上海的朝鲜人投靠亲友。1895年5月从崇明县解送至上海的35名朝鲜漂流民中就有“四名与寄寓北市之朝鲜人相识,可以招留”,剩下的31人被遣送回国。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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