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3806/j.cnki.issn1008-7095.2016.03.004 大卫·哈维①的空间理论归指在于“历史唯物主义必须升级为历史—地理唯物主义”②，但要克制爱德华·苏贾空间哲学的本体论倾向。所以，哈维的重点是怎样开掘历史唯物主义的空间维度即如何建构“历史—地理唯物主义”，进而将空间要素整合到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之中。“我相信，在此基础上，建立一种辩证的和历史的地理的唯物主义的一般理论是可能的”③。只是，实证主义地理学时期的哈维与马克思主义理论时期的哈维并没有“断裂”。他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展开空间理论阐述的同时，其理论深处显露出实证主义地理学遗风。正如柯林尼可斯在总结哈维的理论特点时所言，哈维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直接建构于《资本论》基础上，他在没有脱离马克思资本批判的基本立场和方法原则的前提下，要把历史唯物主义升级为“历史—地理唯物主义”，这体现出他的鲜明特色。而且，他从城市社会和日常经验生活为基础凝练政治解放理论，强烈表达了社会正义和多元的社会运动理念，这些都与马克思的经典理论相区别。④事实上，肯定“历史—地理唯物主义”中的历史唯物主义性质得到了理论公认，可在这种公认下探究其实证主义色彩却很有必要。因为，弄清该问题可加深我们对哈维空间理论的理解。 一、哈维的兴趣：建构实证主义的“历史—地理唯物主义”空间理论 “历史—地理唯物主义”是哈维建构空间理论的逻辑起点。“历史—地理学唯物主义”的宣言是：(1)建立一种大众地理学，能够摆脱偏见且反映真实冲突，能打开相互交流的新渠道；(2)创造一种具有广泛民主概念的人民应用地理学；(3)接受科学诚实的和非中立的双重方法论原则；(4)把理论敏感性融入历史唯物主义传统的普遍社会理论中；(5)寻找一个用历史—地理术语来看待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转变的政治方案。⑤在哈维看来，这是历史唯物主义对自身地理学的认真对待，是一种辩证的和无限的研究方法。因为，在历史与地理所努力达成的一致性过程中，空间不再被理解为封闭和固定之实体，它是资本权力驱使的一种独特的地理学景观，这种景观彼此抵牾。哈维以资本权力如何塑造自己的地理学景观为主要内容阐述自己的空间理论。哈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声明“历史—地理唯物主义”理论的哲学党性(历史唯物主义性)和政治属性(人民性、民主性)，同时又要在资本权力再生产的地理学景观中寻求社会变革的政治途径。“资本主义永远试图在一段时间内，在一个地方建立一种地理学景观来便利其行为；而在另一段时间，资本主义又不得不将这一地理学景观破坏，并在另外一个地方建立一种完全不同的地理学景观……因此，创造性破坏的历史被写入了资本积累真实的历史地理学景观之中。”⑥ 因此，哈维的空间理论也是以资本批判问题为切入点。一方面，这继承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方法；另一方面，因其地理学背景又让哈维与马克思有所不同。首先，在哈维的研究中，历史概念的内容往往就是指时间。⑦为了凸显空间(地理)维度的重要性，他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界定进行简化处理：不是在历史哲学层面而是历史学层面界定历史唯物主义概念中的“历史”内涵。所谓历史，不过是资本权力制造出的地理学景观的连续性的政治事件，“历史就成为一连串有关存在的或政治学的选择，这些选择不具备必需的导向性逻辑或任何清晰可辨的终结状态”⑧。所以，“历史—地理唯物主义”有理论嫁接的痕迹。尽管，在“宣言”中他努力维护理论的历史唯物主义之哲学党性和人民性(民主性)之政治属性，但在其兴趣深处，依旧是旨在探讨某种特定的地理学问题。这从哈维思想的发展历程中能够得到佐证。 在《地理学中的解释》中哈维谈到，要将科学的计量方法和哲学的思辨方法统一起来运用于地理学的研究。“当我设法把传统的地理学思想的积极方面和计量化所蕴含的哲学汇合在一起时，我惊奇地观察到地理学的全部哲学变得多么生气勃勃和至关重要。”⑨所以，他非常重视亨普尔(C.G.Hempel)和波普尔(K.Popper)的科技哲学理论，力图借用他们的哲学理论来描述地理学景观、阐释地理学秩序、建构地理学图式，让地理学成为一门既可计量又可思辨的“空间科学”。虽然，1960年代末激进的社会思潮和跌宕的城市运动让哈维转向了马克思主义，但他仍然透过地理学视角判析资本运动。资本“把不同的领土和社会结构非均衡地嵌入资本主义世界市场，不断地寻求我在其他著作中……所称的解决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空间转移’——这两个进程已经创建了资本积累的全球历史地理学”⑩。哈维断言，资本积累只是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地理问题。这一判断在客观上存在着这样的理论危险，即将资本的内在危机——属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社会矛盾——转化为外部性的空间危机，也就是把生产关系维度上的空间性之间的内在矛盾关系错置为空间结构中的生产规划与交换安排。因为，对于资本积累而言，空间虽是极其重要的要素，但价值和剩余价值(利润)本身并不含一个“空间原子”，就像它们不含一个“物质原子”一样。空间，哈维认为，地理扩张、空间重组和不平衡的全球发展格局保证了资本主义的存续。他从资本权力对空间的地理学景观塑造的角度又强调了这一点。问题是，此种思路的逻辑预设是空间于资本积累而言是外部构件，它需要资本基于自身需求来构建自己的地理景观。所以，哈维对空间的理解，始终带着地理学的实证主义魅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