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符号与古埃及人的心理认知研究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201(2016)02-0078-09

       古埃及文字是世界上最早的文字体系之一，它是由几百个具有不同语义的符号构成的符号系统。在古埃及文字中，单词的结尾常常有一个(两个、或多个)本身不具有音值，只表示对该词进一步限定和补充的符号，埃及学者通常称之为“限定符号”(determinatives)。① 该术语最早由法国语言学家、古埃及文字的破译者商博良(Jean- Champollion)提出。②

       长期以来，通常认为古埃及文字中的限定符号只是提供一种“阅读帮助”(reading aids)，告诉读者该单词在语义方面的类别所属。③然而，随着对古埃及语言文字研究的不断进展，埃及学者发现限定符号这一术语并不准确，因为它们并不仅仅起到限定的作用。德国埃及学家申克尔(Wolfgang Schenkel)指出：“在第12王朝早期，大量的限定符号被引入到古埃及文字体系中来。它们的引入大大丰富了语义学的范畴，使得语义学范畴越来越细化。”④埃及学者对于限定符号的认识也逐渐产生了不同的见解：英国埃及学家加德纳(Alan Gardiner)将限定符号称为“属类限定符号”(generic determinatives)。⑤德国埃及学家埃尔曼(Adolf Erman)称之为“所谓的限定符号”(Sogenannte Determinative)、⑥申克尔称之为“普通语义符号”(Allgemeine Semogramme)、⑦卡默策尔(Frank Kammerzell)也称之为“所谓的限定符号”(Sogenannte Determinative)，强调它的分类功能。⑧瑞士埃及学家洛普雷诺(Antonio Loprieno)称之为“词汇分类符”(lexical classifiers)，⑨强调它在语义学方面所发挥的作用。

       随着现代认知语言学研究的进展，埃及学者主张摒弃先前使用的限定符号，另使用一个新的术语“分类符号”(classifiers)取而代之，因为这些符号具有复杂而完善的分类功能。以色列埃及学家高德瓦瑟尔(Orly Goldwasser)最早提出将限定符号改称为分类符号，她强调指出，古埃及文字中的这些符号既可以对名词分类，也可以对动词分类。⑩她的弟子们将分类符号的研究进一步发扬光大，在国际埃及学界产生了广泛影响。(11)。法国埃及学家温纳德(Jean Winard)在新近出版的《古埃及圣书体文字》一书中也采纳了“分类符号”(classificateur)(12)这一术语。高德瓦瑟尔这样指出：“古埃及文字体系中运用了世界上目前所知道的任何文字体系均无法比拟的最为复杂的分类系统”。(13)因此，她认为古埃及文字中的分类符号起到了精密的分类的功能，揭示了古埃及文化在知识构成方面的体系，并对古埃及文字本身的语义起到了补充说明作用。这种认识引起了国际埃及学者的高度关注，成为国际埃及学研究中的一个热点和前沿问题。

       一、古埃及文字中的限定符号

       古埃及文字中使用不同的限定符号表示不同的意义。我们在此仅以表示“城市”的符号，(14)以及表示“山地、外国”的符号(15)为例。古埃及文献中一些地名的书写中常常使用该符号。关于这两个符号的差别，可以援引古埃及文学《辛努海的故事》中的两个句子进行说明。

      

       图1 表示“城市”和“山地、外国”的符号比较

       第一句中的“埃及”一词的词尾，有一个表示“城市”的限定符号。第二句中的“外国”一词的词尾，使用了表示“山地、外国”的符号。因此，“埃及”与“外国”的区别，在古埃及文字中可以十分清楚地区分开来。

       在古代埃及文献《能言善辩的农民》(16)中，同一个地名“塞赫特·赫马特”在不同时期的抄本中，却使用了不同的限定符号(参见图2)。B1、Bt纸草文献中都使用了表示“山地、外国”的限定符号，而撰写于较晚时期的抄本R纸草中，却使用了表示“城市”的限定符号。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差异呢?难道是古埃及抄写者不小心犯下的笔误吗?(17)该文献中的另一个地名“迈地尼特”的书写，不同时期的抄本中也使用了不同的限定符号(参见图3)。B1抄本中使用了“可耕地的”限定符号，(18)Bt抄本以及R抄本都使用了表示“城市”的限定符号。显然这些变化表明，不同的抄本中限定符号的变化并不是古埃及书写者由于疏忽导致的笔误，而是有意而为之。“塞赫特·赫马特”的词尾是表示“山地”的限定符号，“迈地尼特”的词尾是表示“可耕地”的限定符号，以及后来“塞赫特·赫马特”和“迈地尼特”的词尾都变成了表示“城市”的限定符号。这些变化应该说是古埃及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历史见证。因为中王国时期的统治者，先后对中部埃及地区进行了大规模的开发，使得大片“沙地”成为了“可耕地”。在中王国时期，古埃及人开发水利的技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此需要强调的是塞奴斯里特二世(Senusret Ⅱ)和他的孙子阿蒙尼姆赫特三世(Amenemhet Ⅲ)这两位国王。他们统治时期下令开凿了运河(即现在的约瑟水道(19))、修建堤坝，将尼罗河水成功引入到法尤姆地区，使得法尤姆地区开发成为可耕地，从而扩大了埃及的可耕地面积，(20)有效地促进了古埃及农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