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带儿子小撒去人家玩,我们都提前约定设置闹钟,闹钟一响就告辞。在4岁前,这招很管用,小撒说到做到。可是,随着他的长大,闹钟的权威性开始动摇。他抗议:“妈妈,你不给我自由!” 作为知识分子的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自己戴着一顶“剥夺孩子自由”的帽子。但是,小撒振振有词:“闹钟一响,你就把自由锁进闹钟里。仙女教母也钻进闹钟里,然后后妈就出来了……” 小撒刚看了好莱坞大片《灰姑娘》。他认为闹钟(类似于电影中的午夜钟声)一响,我就收起“仙女教母”的慈祥,变成了一个吆喝他回家、上床、洗漱的“凶狠后妈”! 那晚,在小撒睡后,我向爱人表达心中疑惑——我致力于用爱和自由来陪伴小撒,为何被他认为具有教母和后妈双重人格呢? 爱人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有时候,你像个闹钟妈妈。当小撒还在探索的时候,你像闹钟一样打断他,让他感到厌烦。” 爱人给我举了一个例子: 昨天,儿子放学回家路上要吃棉花糖。我让他举起来直接咬,而他却用手撕着吃,把大大的棉花糖捏成一块块小球,我骂他:“多少细菌啊!”最后,失去兴致的儿子把棉花糖一脚踢飞,我一边数落他浪费一边让他捡起来放到垃圾桶。我的怒气还未消退,儿子又去扒拉垃圾桶里的垃圾,愤怒之下我狠狠地打了他一下……于是,原本美好的一个下午,在他的嚎啕大哭与我的焦躁不安中,荒废了。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虽然事后我给儿子道歉,但还是感觉很伤彼此的感情。爱人以这件事为例指出我的问题所在:“伤害孩子的,往往不是事情本身,而是我们怒气中的情绪。” 爱人说:“最伤孩子的,不是后妈的心,而是后妈的脸。就算你再爱儿子,当露出后妈脸时,他就拒绝你了!在受伤的感觉中,你说什么金玉良言他都听不进去。” 爱人的话深深进入我的心,我又看了一些育儿书,这样一段话深深启发了我:“无论你多生气,多恼火,都要给他一个好脸。好脸能给儿童提供情绪安全的基础,其结果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容易采纳与父母相同的价值观和一些行为。所以,好脸必须稳定地给下去。” 后来,我又陪儿子重看了一遍《灰姑娘》电影。 仔细观影中,我发现无论是灰姑娘的亲妈,还是教母,她们出现的时候,一定是和颜悦色,给孩子快乐的一张好脸。至于那个后妈,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她有一肚子坏水却对灰姑娘彬彬有礼,假装微笑,灰姑娘也尊重她爱戴她;直到她露出一张狰狞的后妈脸,说出刻薄贬损的话后,两人的关系才每况愈下! 哇!一部电影里竟蕴含着如此大的家教智慧!于是,我试着自我调整,当小撒一次次挑战我的情绪底线、气得我火冒三丈时,我一遍遍告诫自己: “不给孩子后妈脸! 不给孩子后妈脸! 不给孩子后妈脸……” 最想动粗时,我会先去厨房和洗手间安静一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再带着微笑走出来坚持原则,以较为平和的语速和语气跟他好好说话。 有一天,我带小撒去郊区的亲戚家玩。亲戚家条件有限,厕所比较脏,小撒死活不肯在那里拉大便,最终把便便拉到裤子上。 我的情绪低落到极点,此前进行无数次说服、威逼、利诱,折腾得精疲力竭,却要面对一手臭臭、满地污秽、令主人尴尬等局面。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把他摁在床上,狠揍一顿。但是,我在关键时刻克制住了自己。我先将小撒交给公婆,把自己锁在洗手间,一边做清洗工作,一边给自己暗示说:“我不是后妈!我是美丽、慈爱、聪明、优雅的教母!我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情!我一定不生气……” 当我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后才走出洗手间,心平气和地给小撒换了干净裤子,然后问他:“以后再到这里玩,我是不是给你准备一个便携式马桶?” 小撒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看到我保持着一张“亲妈脸”,他变得很乖,后半天都没怎么捣乱。 说来也有趣。下午的时候,小撒约我出去走走。当我们走过一片稻田时,他说自己想拉臭臭。我扶着他,蹲在田野里。他很快就“如厕”结束了。我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不用马桶,却愿意在这里方便呢?” 小撒说:“这里好啊,风吹啊吹啊,把臭臭的味道一下就吹没了。” 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原来,幼儿的很多行为背后是有深刻原因的,这个不肯拉臭臭的捣乱行为,或许正是小撒进入幼儿审美敏感期的反应之一。 此前我在怒气中,以为他是故意捣乱、嫌弃穷人、不懂礼貌……其实,这何尝不是我给孩子误贴的标签呢?或许是因为大人的心思太复杂,所以才会错读孩子单纯追求完美的心态,并且粗暴地打扰和对待他们。 看来,孩子真是家长的老师。怪不得教育家蒙台梭利说:“儿童是成人之父,儿童是人类之父,儿童是文明之父。” 这句话,恐怕我要用一辈子去好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