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日期:2015-08-02 中图分类号:G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0690(2015)12-1585-06 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学界出现了“空间转向”,空间成为多学科关注的焦点[1]。在人文社科领域,空间研究主要有2个理论源泉: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和福柯的权力空间理论[2~4]。前者试图构建一种(社会)空间的认识论,后者揭示权力、身体和空间相互作用的实质。虽然两者都强调社会与空间之间的交互作用,但列斐伏尔坚持结构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而福柯是反结构主义的[5],这个根本立场上的区别也决定了他们各自的理论特点。作为一门传统的空间科学,(人文)地理学在受这些思想和理论影响的同时,也为空间研究提供更丰富的素材[6]。在新文化地理学中,借助后现代、后结构、后殖民以及女权主义等理论与方法,研究社会、政治、性与空间的问题,强调景观的多重意义,在1980年后已蔚然成风,并涌现大量成果[7~10]。新文化地理学延伸了福柯与列斐伏尔的空间哲学,并结合地理学的空间尺度进行了深入阐发,其中尤其强调权力与空间之间的复杂作用机制。相比西方学界,中国大陆文化地理学理论建构不足,对社会问题缺乏关注,在21世纪之前主要用传统的空间分析方法看待社会文化现象,近年来开始借鉴新文化地理理论阐发空间、景观、地方与社会文化变迁的作用关系等问题,传统的空间研究范式由此被打破[11]。新文化地理理论被引入中国后,空间的多重意蕴及其跨学科方法被强调和实践,学者们有的关注理论谱系的梳理与建构[12],有的结合具体案例进行本土化尝试[13~15],有的则努力使其通俗化[16]。 新文化地理学促进了地理学与其他学科的交叉融合。其研究方法中,有一种往往被忽视,即文本解构法,也就是以小说、诗歌及隐喻的文本揭示“图像化空间”的含义[17]。传统文学地理主要探讨文学作品的地理环境与空间分布,以及文学的地域差异和时空变化规律[18,19]。随着网络化时代的到来和社会流动性的提高,这种分析思路面临着区域要素影响弱化的难题。新文化地理恰恰为这一问题提供了新的理论视野和方法[20],地理学研究中对空间意象的注重促使学者关注文本中地理要素的主观建构[21,22]。文本中的空间不同于现实的具象空间,它带有较强的主观色彩,与独特的时代背景相关,但这也使文本承载了作者对现实社会的敏锐观察,对社会空间具有更直观的呈现作用。在国内研究中,文本中的空间往往被简化为故事发生的场所,多从文学理论角度探讨文学与空间的关系[23],从空间与权力关系视角解构文本的研究非常缺乏。因此,选择典型文本进行新的解构是有趣而重要的。 俄罗斯著名作家索尔仁尼琴的《癌症楼》是一部空间意象复杂的伟大作品。索氏善于通过压缩的空间和时间来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揭示社会关系与环境、制度之间交互作用的实质[24]。其几部著作都有明显的空间象征,《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里将空间设置为一个劳改营,《第一圈》里构建了一个“天堂岛”的空间,《古拉格群岛》象征遥远、孤立、与世隔绝的劳改营。这些意象依托于具象的现实空间,却有更深刻内涵。本文选择《癌症楼》为典型案例,试图从新文化地理视角解构空间与权力之间的关系及其作用,并探讨文本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1 索尔仁尼琴与《癌症楼》 1.1 索尔仁尼琴简介 索尔仁尼琴出生于1918年,在单亲家庭中成长,一生跌宕起伏。大学主修数学、物理的同时兼修哲学、文学和历史,文理兼修使他的作品既具理性批判色彩又有浪漫的人文情怀。卫国战争爆发后,他应征入伍并获得功勋,但1945年因言获罪而被捕入狱,刑满释放后又遭流放,经历了各种不同类型的劳改营生活[25]。这段经历使得他对监狱、劳改营的描写非常真实。 索尔仁尼琴是著名的持不同政见者作家,他继承了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传统,早期的作品虚构成分较多,后期偏向政治化和纪实[26]。他对俄罗斯文化和社会现实有着深刻体察,于197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1.2 《癌症楼》的写作背景、作品结构及其空间类型 索氏构思这部小说始于1955年,当时他在塔什干治疗癌症,1963年以这段经历为基础开始写作《癌症楼》。小说成稿后却屡遭封禁,直到1968年才在瑞士苏黎世出版。《癌症楼》分为2部36章,每一章都讲述看似松散但具有内在联系的故事。小说以体制内官员鲁萨诺夫住院开始,通过另一主人公科斯托格洛托夫与医院体制的矛盾来推动情节发展,进而为读者展开了一幅癌症楼的生活画卷。小说中主要出现的空间场景有癌症楼及其中的病房、楼外小径、流放地等。癌症楼是中心景观,其建筑格局是紧凑压抑的:“窗户上装有铁栅栏,一个房间里排着被褥齐备的床铺。每张床上有一个吓得不知所措的人”。癌症楼的制度严格且强制:院方按时为病人提供定量分配的食品,病人无权知道自己的治疗方案,他们的储物柜被定时检查,他们也不能随意外出或散步;医生和病人从不共享信息,但医生和病人都不得不面对异常拥挤的工作室、病房和楼道。小说中还写到这样一些细节:病房本应安装广播,它被视为文化普及的标志,却不停地播送“非要你了解的新闻和非要你欣赏的音乐”;在楼梯平台上挂起一幅标语“病员们!不要互相谈论你们的疾病!”,红布白字,非常显眼[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