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219.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46(2016)02-0132-12 与私人读报活动的个体体验不同,晚清时期,个体通过各种途径进入“公共空间”的阅读活动,则展示了公共阅读的社会价值。宽泛意义上的阅报组织从现代报刊产生之初就已经出现,比如早期的报馆就具有公共阅读的某些功能。后来一些书馆、书院、学堂、学会、官衙创设书报阅览室,使公共阅读的范围进一步扩大。清末阅报社的发展,则为更多的读者提供了读报的机会,推动了公共阅报的大众化,以达到广见闻、开民智、树新风的目的。阅报社的广泛开设,与庚子事变后清廷推行新政有关,也与地方社会各种势力的价值取向及文化话语权有关。从组织建设与组织传播的角度看,创设面向大众的阅报社,需要资金、人力、场地等基本条件,从而涉及权力控制、资本筹措、阅读空间、社会价值等方面的问题,而读者在公共场所的读报活动,则具有丰富的社会意涵和文化价值。 一、甲午之前阅报场所发展与公共读报方式的演进 这里所探讨的报刊“公共阅读”,主要从报刊传阅的角度上考虑,一般而言,报刊如果置于公共场所,被不同的读者所阅读,就具有公共阅读的性质。从这个层面看,鸦片战争之前,梁发在广东科举考试之际所散发的宗教书刊,对于参加科考的士子而言,就具备公共阅读的某些特点。而林则徐在广州禁烟之际,下令收集并翻译粤澳出版的报刊,由于需要聘用相关人员进行新闻加工,也由此具有“一报多读”的特点。而《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的创刊号虽然仅印刷了600份,但是,由于在广州的外国人向中国人大量散发,所以后来又加印了300份。据《中国丛报》调查,甚少有华人出资订购,但辗转获得,阅读之后,多如称道。①一些读者免费获得的刊物,就有可能被其他读者推荐或者在其他公共场所阅读。但是,从总体上看,鸦片战争之前,集体性的读报活动还非常少见。 早期的报馆通过各种方式收集报刊,使一些报人兼具读者的身份,有机会读到多种新式报刊。如墨海书馆于1843年成立后,便成为传教士在中国内地的翻译和出版中心,它广泛收集各类西方书报,尤其是加强与至沪轮船的联系,获取西方报刊的大量新闻。《六合丛谈》的“泰西近事述略”,便是翻译的西方新闻汇编,其第二期的新闻中就声称“火轮驿船以林至沪,驰递泰西诸札”。②而麦都思虽然在香港创办《遐迩贯珍》,但他长期定居在上海,因此,墨海书馆便成为这份刊物在上海的发行中心。其时,王韬、李善兰等“秉笔华士”都在墨海书馆任职,有机会阅读《遐迩贯珍》,而其他香港报刊也通过墨海书馆在上海发行,这在王韬的日记中可以得到印证。由于麦都思、慕维廉、韦烈亚力等多名传教士大力译介西学和编撰书报,在馆内工作的华人助手便有机会阅读来自西方和香港的书报,而郭嵩焘偶尔造访墨海书馆,便能够获赠《遐迩贯珍》,说明墨海书馆的确藏有不少当时出版的中文报刊。在1850年代,尽管传教士报刊在内地的发行并不理想,但是,墨海书馆却凭借其获取海外新闻和传播文化的优势地位,将现代报刊作为“公共读物”置于馆内,至少让华人助手有机会阅读新式报刊。从这个层面上看,王韬等人的读报活动,体现了“公共阅读”的某些特征,他们是借工作之便接触到各类报刊,尽管墨海书馆可能没有书报借阅的条例,但它体现了新式书刊组织化传播的某些特征。 1860年代之后,随着洋务运动的逐步推行,“新闻纸”便成为洋务派人物了解西方社会的重要窗口。在一些洋务派代表人物的衙门中,订阅报刊便成为一项公共事务。曾国藩、刘坤一、李鸿章等地方大员,注重了解国外时局,通过各种渠道搜集国际资讯。这就为中外报刊进入官方机构提供了条件。如薛福成自1865年进入曾国藩幕府后,通过阅读“外国新闻纸”,较为全面地记录了日本废藩府、日本内战、明治维新、朝鲜内乱、美国南北内战、布法战争等国际新闻,通过阅读《香港新报》等中文报刊,了解国际贸易状况。正是由于薛福成对国际事务的了解,为他以后成为驻外使节创造了条件。而在1872年前的4年,薛福成一直在两江总督衙门担任幕僚,他所看到的中外报刊,应为总督衙门所订阅。除了薛福成之外,其他官员和幕僚也有机会看到一些报刊。与薛福成同为“曾门四弟子”的吴汝纶,也在曾国藩幕府看到了大量报刊。同治丁卯年(1867)十一月二十一日,吴汝纶在日记中记载:“是日见新闻纸,谓法国与布国(普鲁士)战,是西洋各国有不和之征,中国之利也。”③吴汝纶关注的布法战争,延续了几年,同治十年(1871),薛福成在日记中也多次记载了布法战争的进展,如二月二十五日记道:“新闻纸电报云:布、法议和,日耳曼军皆退出巴黎斯城,布相亦已回国矣。”④由此可见,两人都是在两江总督衙门通过看报纸了解国际时政,而两人对西学的了解与平时的广泛阅读有着直接关系。两江总督衙门所订购的书报,对于曾国藩的幕僚们而言,具有“公共读物”的性质,这是当时幕府政治的一大特色,也是洋务派较为开明的表现。 与衙门内报刊局限于一定层次的少数读者不同,随着商业报刊在街头的出现,一些娱乐休闲场所为了招徕生意,也开始订阅报刊。1870年,上海福仙园茶馆所刊登了一则广告,声称:“本茶馆有字林洋行本地新闻纸给茶客看视。凡贵客来本馆饮茶者,轮流请看,可也。”⑤这则刊登于《上海新报》第一版的广告,所指的“新闻纸”就是当时由字林洋行所创办的《上海新报》。然而,在此之前,以《上海新报》每期不到1000份的发行量,要大量供应给各处茶楼,显然是不现实的。因此,在1870年代之前,有机会在公共场所阅读“新闻纸”的读者是较为少见的。 在1870年代,随着《申报》等商业性报刊的发展,在上海这样的大都会,报刊进入公共场所的机会大增,尤其是《申报》在城内重要商铺设置代售点,方便了普通民众购阅。早期《申报》标榜其读者群体以“市肆之人”为多,并声称:“购一《申报》,全店传观,多则数十人,少则十数人。”⑥早期《申报》对店铺的看重,是由于当时邮政不发达,报纸传递不广,而店铺是人群聚集之所,置一张报纸于其中,顾客便有可能“随意观看”。由于报纸提供了一般人难以知晓的新闻,而店铺为顾客营造了一种“场域”,通过读报或者听讲新闻,顾客可以获得许多重要新闻和商业信息,也可以参与到“公共的闲话”讨论之中。因此,对于许多店铺而言,放置一份《申报》,则意味着营造了一种文化景观,报纸不仅供顾客围观,还成为一种资讯的象征,为读者提供了丰富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