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5478(2016)02~0042~08 马克思一生围绕之旋转的中心轴无疑在于论证未来理想社会,其中,关于每个人将获得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何以可能的问题,在其所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无疑内涵着这个问题的答案。此种内在关联表明,合理理解马克思关于未来理想社会的论证方式,必须立足于对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本质的把握。但是,历史唯物主义理解史却与马克思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偏离,并以一种普遍存在的“分裂式”理解凸显出来。对此,马尔库什说道:“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中,存在着一种持续的分裂——生产范式(亦即历史唯物主义——笔者按)一方面分裂为关于劳动的‘科学’模型,另一方面分裂为关于实践的‘哲学’观点。”[1](P112)前者大体上肇始于第二国际理论家开启的解释传统,并在苏联马克思主义中得到定型和广泛传播,而后者则广泛体现于以卢卡奇为“祖师爷”的西方马克思主义传统中,并在东欧新马克思主义传统中得到“回响”。苏联马克思主义与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由此成为“分裂式”理解历史唯物主义的典型案例。这种分裂及其后果集中体现在,前者执著于历史唯物主义之科学的客观性逻辑论证未来理想社会,从而彻底消解了历史唯物主义内涵的实践能动性在历史转变中的根本性作用;而后者则执著于历史唯物主义之实践能动性逻辑论证未来理想社会,从而彻底消解了科学的客观性逻辑在历史唯物主义中的固有地位。两者虽然都不失片面的真理性,但皆因疏离了历史唯物主义双重逻辑之整体而偏离了马克思论证未来理想社会的路线。两者的理论失足均表明,只有把握历史唯物主义双重逻辑之整体,并对两者的地位、作用以及之间的关系做出有效的阐明,才有可能真正切中马克思论证未来理想社会的路径。 总体而言,苏联学者是循着“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科学的方向来理解和建构历史唯物主义的,因而可以将其视为对第二国际理论家所开启的理论传统的继续。进一步来看,这种继续是在教科书这一体系化且通俗易懂的方式中展开的,因而也可以将其视为对第二国际理论家所开启的理论传统的更加明确化的表达。第二国际理论家普遍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所实现的理论进步首要地体现于它以严密的科学性代替了唯心主义哲学的思辨性;同样,从20世纪20年代起,苏联学者也将历史唯物主义证成为严密的科学为主要理论旨向。这种旨向不仅直接体现于苏联学者直截了当地将历史唯物主义界定为“科学”,而且体现于其将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对象和根本任务界定为对整个人类历史演进历程之普遍规律的把握上。 苏联学者循着科学的方向阐释历史唯物主义无疑首先源自于实践上的迫切需要。随着“十月革命”的成功和苏联社会主义的建立,苏联结束了革命战争年代那种疾风暴雨式的阶级斗争状态,进入相对稳定的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在此历史前提下,有两大任务摆在苏联共产党及其理论家的面前:其一就是探索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规律,这使得苏联学者倾向于将历史唯物主义论证为把握了人类历史发展基本规律的科学学说;其二就是从理论上论证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合法性,并以此作为抵制苏联周围各种遏制势力的有力武器。苏联社会主义发展的时代特点之一在于它始终处于与西方帝国主义国家的激烈的矛盾和冲突之中,面对社会整体发展势力远远超越于自己的强敌,苏联学者必须要将苏联所选择的道路证成为符合人类历史发展规律之必然性的道路,这样便可调动起最广泛的力量推动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更快地发展,这也构成了苏联学者循着科学方向阐释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原因之一。 作为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科学的本性在于研究规律,诚如丹皮尔所言:“科学按其本性来说是研究自然界规律性的,只有在它找到这种规律的地方,它才可以起作用。”[2](P639)而规律本身体现的是必然性的关系,因而科学理论所把握的世界图景必定是决定论的,无论是近代科学还是当代兴起的复杂性科学都不无如此。近代科学借助于“数学化”的筹划方式将世界塑造成一个严格决定论的世界,“世界被具体地描绘为物质的而不是精神的、机械论的而不是目的论的。这一步在波义耳、洛克和莱布尼茨那儿也被提出,他们把世界比作一台由创世者上紧发条的大钟,自此之后它就只被他‘总和流’保持在有秩序的运动之中”[3](P99),世界由此成为一个完全为因果关系所统摄的场所;随着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提出,尤其是量子力学的问世,被近代科学置于现象领域的偶然性、不确定性等特征逐渐显示出本体论的地位和作用,由此似乎表明近代科学所确立起来的决定论的世界图景崩溃了,这也使得以波普尔为典型代表的思想家开始宣称“非决定论”话语,以至彻底歪曲了科学的决定论本性。诚如海德格尔所说:“现代物理学和场物理学也还是物理学,即仍然是科学,仍然是这样一种理论:它追踪在其对置性中的现实之物的对象,以便在对置性的统一中确定它们。”[4](P969)由此可见,科学之为科学,因其本性而必定是决定论的,并且近代科学携人类向自然狂热进军而获得巨大成功以来,它普遍铸就了人们的如下信念:科学所面临的世界就是一个决定论的统一性世界,因而可以借助于科学或理性的力量穿透其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