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形态的语法与层级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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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红章(1979- ),男,吉林蛟河人,黑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博士,从事马克思哲学基础理论问题的研究。哈尔滨 150080

原文出处:
学术交流

内容提要:

马克思阐释了工人阶级以个体式的理性进入社会化的生产关系过程中遭遇意识形态幻相的现实,并指明这正是因为个体的人在遭遇社会层级时产生的跨级悖论。马克思批判了哲学史上以低层级视角去解决高层级问题的乐观还原论。在层级方面,意识形态总是社会的和群体的,作为一种言说(logos),意识形态拥有个体层级的人,而不是相反。意识形态更主要是悬设在个人理性之上的元语言,在哲学史上,塔尔斯基的封闭语义悖论以隐喻的形式呼应了这一问题。马克思的意识形态问题批判背后勾连着的是一个整体性的西方哲学反思思路,从笛卡尔的“我”到胡塞尔式的“互主体性”,笛卡尔的“思”走向荣格式的“集体无意识”,个体式的“人”在尼采那里演化成“超人”,现代西方哲学在社会层级上识别和解构个人层级的社会言说或生产叙事,乃成为一种集体共识。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16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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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5)12~0052~05

       一、层级之外的幻相

       在马克思的文本里,意识形态被指认为一个关于社会总体层次的虚假和幻想的命题,这有如拉克劳的归纳:经典的解决意识形态问题的“其中的一个方法把‘意识形态’视为社会总体性的层次;另一个方法则认为意识形态是虚假意识”。尽管拉克劳立刻发出了消极的感慨,认为“这两种方法都因其以之为根基的假设的危机而遭受打击”[1]107,但无论如何,这恰恰昭示了意识形态的重要维度。

       总体性与虚假性对于意识形态来说,是一个“通洽”的元素组合。进一步说,正是作为“个体”的人进入了作为“总体”的社会,才可能遭遇到所谓的虚幻。意识形态的这个幻相是如何产生的,马克思在异化问题中对此做了相应的阐述。对于工人,为了“个人生存”,通过个人的理性考虑,他们选择进入社会化生产来获得自己的回报。但恰恰在这一过程中,工人遭遇到了自己的“困境”,“自然界”和“人的精神的类能力”都变成了一种“异己的本质”,而更严重地,“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2]161这展现出一种行为悖论,工人在个体层次上越是出于“个人生存”的理性考虑,选择一种获得利益的生产策略,就愈加走向一种利益被剥夺的结局。而超越于“个人层次”的社会生产关系,并不以“个人”层次的意志为转移,因为是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了这个社会的经济结构,而且后者显现为一种现实的基础。

       意识形态幻相之所以产生,正是因为在“个体-个人”层次在遭遇“社会”层级时产生的跨级悖论。无论人们如何基于自己的理性,如果模糊这一区分,身处于“个体-个人”层级,试图以这一层级去推演高阶的社会规则,则往往陷入到一种推理的幻相。马克思对意识形态的阐述正是要昭示出这种诡异而消极的情形。

       关于层级的僭越,可以从马克思对费尔巴哈的批判中理解。在他看来,费尔巴哈并没有能够跳脱“层级”的还原诱惑。当他试图用“爱”去解释人类本身的时候,就把“社会”这一层级的复杂性还原成了“物理”和“生物”。在哲学史上,“爱”是隐喻性地被投射到物质和生命层级的,而在这一点上,费尔巴哈更似乎是恩培多克勒“爱恨”物质学说的现代翻版。费尔巴哈通过个体式的人的“相爱”,试图去解决“社会层级”的实践问题,他并没有更好地理解“人”的活动——相对照于马克思的表述:“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501这也正是为什么意识形态要从“社会总体性”上获得开示的秘密。

       对于这种界限意识和对还原论的警惕,在马克思的其他文本里同样有鲜明的表达。马克思曾经通过梳理哲学史,批评了近代的机械式哲学理论模式,后者试图以“几何-数学”层级和“机械-物理”层级的时代想象去把握世界,而忽视了更高层级(即“人”本身)的关注。因而在马克思看来,这种对层级的还原使得“感性失去了它的鲜明色彩,变成了几何学家的抽象的感性。物理运动成为机械运动或数学运动的牺牲品;几何学被宣布为主要的科学。唯物主义变得漠视人了”。[2]331

       几何学、数学和物理学试图去解决人的层次的问题,在马克思看来,是唯物主义哲学的一种“失策”,问题在于这种以低层级去解决高层级问题,似乎永远是一种人类理性的冲动,而这也是一般理解意识形态问题的理论关键。任何想在低一层级把握高一层级的形态,都属于思想的不当僭越,这种僭越表现为“乐观的还原论”。

       黑格尔曾经对还原论做了批评,他指出(例如)“用化学方法处理植物或动物,却并不能穷尽不同物体的本性。对任何物体都要按其特殊范围加以处理,关键就在于按照物体所处的特殊范围去分别处理物体这条原则”[3]。然而这种理想冲动,从毕达哥拉斯的“数字本原”,到阿基米德的“力学支点”,再到后来的各种物理学还原论,不同层次的思想模式总试图超越自身的界限,去把握整个世界,而这越来越被证明是一种僭越的妄想。

       诚如哲学家埃德加·莫兰所说,“任何还原的胜利实际上付出了新的复杂化的代价。”他认为,“人们找到的是他们想要寻找的东西的对立物。人们以为找到了解答,人们以为找到了简单的要素,而实际上人们找到了引起重新提出问题或使问题颠倒的东西。……存在着层次、梯级的问题……同样存在着观察者的视角、观点的问题,以及组织性的层次的问题。在不同的组织层次上涌现出一定的为这些层次特有的性质和特点,因此在每个层次上应该产生新的理论考虑。”[4]

       二、观念意识与形态言说

       马克思的意识形态理论就是指出层级外的幻相,即新的“问题或使问题颠倒的东西”。但既然把问题锁定在了“层级”问题,不妨把这一涵盖范围拉大一些,在一个关于层级的“历史”中审视意识形态的“位置”。如拉克劳指出,“每一个时代都有它自身的想象—— 一个特定的地平线,尽管这一想像是模糊的、不精确的,但不知为什么,它却把想象的整个经验统一了起来。”[1]1这句话暗示了,每个时代有着自身不同的“地平线”,有着不同的“层级世界观”。应该说,对于不同的层级,意识形态作为问题的确是一个很晚近才出现的,这里似乎“遵循”着黑格尔式的历史与逻辑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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