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研究背景及文献述评 2007年至今,中国《禁毒法》颁布实施后的8年,政府和社会在新型毒品问题的理解上存在比较大的差异。由政客、政府官员、预防科学专家、大部分的媒体构成的官方的态度认为,娱乐场所和夜店、会所等娱乐空间为吸毒提供了过分危险的空间,需要整治。这种官方看法或专家模式,把娱乐场所、夜店、聚会等类型的活动和摇头丸、氯胺酮(K粉)、冰毒、大麻等新型毒品联系在一起。尽管这些活动和新型毒品存在广泛联系,但官方看法主要集中在两个要素:一是注意力主要在青少年参加的活动上;二是这些活动都在晚上举行。青少年和夜生活的结合意味着充满了乱性和毒品的危险。这种视角让娱乐场所产生了危机感,客观上也确实让很多在娱乐场所溜冰的青少年转移了滥用冰毒的地点。但另一种来自于青少年群体和大众消费群体的视角,却强调了这些场所对青少年的重要性,这些参加者大体上都描述了夜店、娱乐场所的经历对他们是多么的重要,因为他们从音乐、舞蹈和毒品中得到了无比的快乐。他们强调这些公共空间带给他们身心的愉悦、压力的释放和寂寞无聊的排遣。而政府和主流媒体对此并不是很了解。 以上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反映了政府专家的观点与吸毒者所持的常民知识在对待风险方面存在的巨大分歧。这样的分歧并不令人吃惊,从笔者在美访学与社会学家和文化研究者的交流及大量文献来看,相关研究者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梳理风险概念的完整含义,以及在公共健康领域为何某些含义会变得如此家喻户晓。事实上,在20世纪末,风险的概念已变成生物医学和流行病学研究工作中的显著特征之一,尽管关于风险在当代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的讨论非常广泛,对于揭示普通青少年日常生活知识的文献资料也越来越多,但是目前在全球合成毒品研究领域却研究甚少,涉及青少年冒险行为的社会文化意义的解释与分析的相关研究更少。比如在美国,一方面健康专家和美国政府已经把青少年的吸毒活动视为高风险行为,而另一方面美国也缺乏有关青少年自己对吸毒理解的相关研究,这样的状况确实令禁毒界感到惊讶。在中国,让青少年自己去理解吸毒的实证研究就更是少得可怜。基于此,本文认为,对青少年的忽视可能来自一种偏见与刻板印象,即政府和研究者常会认为青少年比较被动,易于被贴上失业者、青少年怀孕、吸毒等标签,而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的发展确实也印证了一个真理,即忽视对青少年的精神层面的了解及管理导致了诸多包括吸毒在内的青少年问题。 另一个青少年吸毒研究中比较缺乏的问题,是对“快乐”研究的忽视。尽管有人认为吸毒的目的就是为了体验那种麻醉带来的快感,但奇怪的是在所有的文献中都没有提及风险所带来的快乐。在美国国家药物滥用研究中心(NIDA)官方网站上关于青少年吸毒的文献资料,特别是预防吸毒的文献,很少提及青少年有可能对如何提高快感和降低有害后果感兴趣。大部分的预防研究文献,或假设青少年所知甚少,不能完全明白吸毒带来的严重后果;或认为青少年吸毒是因为在社交方面受挫并在心理脆弱时接受了不良信息。这些假设并无实证数据支持。奇怪的是,几乎所有预防文献没能够指出毒品为何对青少年有如此大的吸引力。相反,大部分研究视角通常把青少年吸毒视为固有的负面的问题和风险,并没有考虑到青少年会将毒品视为正常的、积极的和愉悦的替代品。 鉴于此,本文的目的在于揭示青少年如何形成对吸毒和风险、快乐的看法。在此基础上,试图揭开青少年如何建立起风险快乐的社会含义。在研究对象的叙述中,我们将揭示有关冒险的微妙和复杂的框架,并了解他们是如何将风险和快乐二者不仅实质上而且在社交场合中实际联系到一起的。 在研究方法上,本文使用深度定性访谈方法,所有青少年访谈资料大部分来自于《吸毒人群调查》(2008)及2008年至今笔者在江苏各地的个案访谈[1]。 二、新型毒品使用的“快乐—风险”分析 1.青少年对新型毒品知识和信息的理解 并不令人惊奇的是,被调查者对他们所使用的毒品的理解各异,他们愿意为了解这些毒品所付努力的程度也不相同。但是,与大众和学术界持有的观点——“青少年选择吸毒因为他们在毒品真正的后果方面非常无知”相反,我们调查的被调查者的吸毒行为通常是为了更好体验新型毒品的药性和产生的效果。 诚然也有一些被调查者对毒品的药性和风险知之甚少,但是更多的被调查者在首次吸毒之前或之后,花时间通过网络或书籍、班级或从有经验的朋友那里学习毒品的知识。当然,不是所有的被调查者都会彻底和积极地研究毒品。很多人使用不同的渠道组合,因人而异,每个人看重的渠道不同。除了网络和出版物之外,许多被调查者信任来自他们的朋友和有经验的吸毒者的信息。通过他们自己的研究,被调查者对使用毒品而产生的药性和后果有了较好的理解。令人惊讶的一点是从许多被调查者的叙述中看出他们对毒品的了解非常复杂。以下是一位18岁的女性被调查者关于摇头丸对大脑的影响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