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4086/j.cnki.wujhs.2015.04.004 迄今为止,世界大战仍然是20世纪上半叶特有的现象。为什么会在20世纪两次发生世界大战,而预言中的第三次世界大战迄今并未发生?这是有关历史研究、理论研究和世界现当代史教学中的重大问题。时人和后世学者不乏大量相关论述,尤其改革开放之初的中国学术界对该问题进行的理论探讨和实证研究一度非常热烈,当然更多的是反思第二次世界大战为什么未能避免①。总体上看,国内学术界偏重于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从宏观角度论述19、20世纪之交帝国主义政治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及其在世界范围内的争夺与世界大战爆发的关系。西方学者则倾向于从政治、社会、文化层面进行诠释,观点呈现多元化倾向,但在帝国主义与世界大战之间的内在逻辑联系这一点上,可以说无论是国内、国外,还是时人与后世学者,都存在基本共识②。但列宁对帝国主义与战争关系的经典论述主要基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世情,因而似难超出其所处时代的局限而对整个20世纪上半叶世界历史进程与世界大战的关系予以全方位揭示。而且,在时代急剧变动的冲击面前,当时居于主导地位的大国如何应对,这种互动和世界战争之间的关系又如何,前人鲜有总体考察。有鉴于此,本文尝试在前人相关论述的基础上,一方面基于“挑战与应对”这样一个特定视角,通过分析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来世界历史进程所呈现出来的结构性矛盾,揭示20世纪上半叶世界大战两次发生这一历史现象的深层动因,另一方面基于已与世界大战拉开时空距离的认识路径,通过前瞻后顾,重新审视第一次世界大战为什么发生、第二次世界大战为什么未能避免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为什么世界大战得以避免这三个互相关联、互为表里的问题,进而阐释20世纪上半叶世界大战两次发生的内在逻辑。 一、世界历史进程结构性矛盾的凸显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战争的历史与人类的历史一样久远,但是为什么偏偏在20世纪初发生第一次世界大战,且因为一场看似偶然的谋杀而引爆?国内学术界一般都认可帝国主义与一战爆发存在直接的关联,也不同程度论及民族主义、科技发展、国际体系转化等多方面因素。西方学者则倾向于从政治、社会、文化层面进行诠释,如认为一战的发生与缓解国内政治乃至农村人口过剩危机有关;战争是复杂的意识形态,如民族主义、反理性主义、军国主义、帝国主义等相互作用的产物③。可以说,迄今为止,国内外学术界有关一战起源的多因素分析基本涵盖了导致战争发生的方方面面,但笔者认为这些因素中有些并非20世纪初的特有现象,且单个或多个因素孤立存在并不必然导致世界大战。在笔者看来,只有找出导致这些因素相互交织、恶性发展的特定时代条件,分析特定时代条件下那些足以决定战争与和平走向的大国为什么未能避免时代悲剧的最终发生,才能真正从中吸取酿成世界大战的历史遗训。那么归根结底,究竟是什么因素、它们又如何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发生呢? 众所周知,19世纪末世界历史已进入一个飞速发展时期。引起这种飞速发展的原动力是自19世纪下半叶兴起的第二次科技革命。这场科技革命以电力技术的广泛利用、内燃机的发明应用、炼钢术的发展和化学工业的兴起为主要标志,引发了以电气、钢铁、化工为典型代表的大机器工业的迅猛发展以及以铁路、轮船、飞机和电报、电话为特征的现代交通运输和信息传播手段的革命性变化。第二次科技革命从诸多方面影响并改变着世界历史的基本进程。与本论题相关的、具有实质性影响的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现代大工业主导地位的确立。以电气、钢铁、化工为典型代表的大机器工业迅猛发展以及以铁路、轮船、飞机和电报、电话为特征的现代交通运输和信息传播手段所提供的方便、快捷,迅速突破了自给自足的传统农业经济和近代投资少、周转慢、获利少的轻纺工业的局限性,使得自英国工业革命以来持续推进但主要限于西欧有限范围的世界工业化进程迅速向整个欧洲、北美、东亚(日本)扩散,引发全球性的产业革命。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相继完成了从农业到工业、从轻工业到重工业的转变。大机器工业确立了在世界经济中的主导地位,并对非西方文明中心从埃及、土耳其到中国形成强大冲击,使这些国家开始了效法西方工业化的历史过程④。现代大工业在世界经济中主导地位的确立,标志着大工业文明时代的来临。 其二,垄断的形成与现代殖民扩张的全球推进。新技术的采用、重化工业的发展均有赖于巨额投资与规模经营,同时它也能给资本家带来丰厚利润来进行扩大再生产,形成竞争优势,加快生产和资本的集聚与集中,形成垄断。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相继完成了从自由竞争向垄断的过渡,进入帝国主义阶段⑤。帝国主义就其经济实质而言就是垄断资本主义⑥。垄断的形成一方面为适应更大范围的生产力发展创造条件,特别是行业性乃至跨国性企业的出现,进一步加速了生产的社会化与国际化进程,使生产社会化、国际化进程与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矛盾更加突出,另一方面又促使少数居支配地位的垄断组织或国际垄断集团加强海外扩张,以攫取现代大工业高度依赖的原料产地、商品销售市场和投资场所,进而引发了全球性的具有现代意义的殖民扩张活动。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出现了帝国主义对殖民地、势力范围的瓜分狂潮。 其三,整体性世界最终形成。伴随世界工业文明的推进和帝国主义的全球扩张,自15、16世纪所开启的各民族、国家、地区之间闭塞状态具有世界意义的突破到19、20世纪之交已达到了一个更新的高度⑦。一方面,随着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形成与不断扩展,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经贸往来更趋密切,另一方面,被帝国主义殖民统治不断冲开国门的广大亚、非、拉国家逐渐沦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原材料产地、商品倾销市场和投资场所,成为帝国主义的经济附庸。在19、20世纪之交,世界被分割“完毕”⑧。被强制卷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亚、非、拉国家主要靠原材料和初级产品来换取西方的工业制成品,成为世界的乡村,少数工业国(欧美和日本)则成为世界的工业中心、世界的城市。“资本主义已经成为极少数‘先进’国家对世界大多数居民施行殖民压迫和金融遏制的世界体系。”⑨与此同时,现代交通工具与信息传播手段不断打破空间的界限和视野的局限,使世界最终成为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依赖、相互制约、密不可分的有机整体。